司命星君曾对我说过:女肖父,子肖母,坐骑像主人。果然诚不我欺啊,这句话在沈映岚和毛球身上非常明显的应验了。
传说中沐星辉而生,踏雷电以降的超级拉风神兽沐雷雪狮,其实是个爱玩毛线球,喜欢被挠肚皮的萌萌小可爱。
而它的主人,外表拒人以千里之外,从里到外一身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很酷的堂堂天庭雕梁司司主沈映岚,居然是个同情心泛滥,看到贫穷弱小就给人夹菜喂饭的大善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拿起一个狗不理包子,看上去皮薄个大,非常标准的十八个褶,还冒着热气泛着油光,结果一口咬下去,却是五仁馅的,还放多了糖。
“你吃饱了就随我去看看奔雷吧,它今天一整天都食欲不振,精神十分萎靡,可能是你施的术法对它心神影响太大。”沈映岚见我放下了筷子,也放下了那双帮我夹了半天菜的象牙筷子,开口与我商量,那副温文尔雅,清风送爽的模样,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觉因刚吃下太多东西而饱胀的胃更加满了几分。
沈映岚并没有说瞎话,当我在那方凉亭下再次看到毛球时,它果然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整个身子都趴在青石地砖上,一点也没有了我初见它时的威风八面,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耷拉着脑袋,十分可怜。
“毛球!”我从沈映岚身后走出,冲着它的方向轻轻唤了一声,咧着嘴冲它笑开来。
毛球耷拉着的大脑袋突然抬起,目露精光,一见是我,马上就爬了起来,撒着欢朝我跑来,舌头伸得老长,随着它奔跑的动作上下抖动着,浑身雪白的毛皮熠熠生辉,丝丝蓝色电光随风流泄。
我伸开双手,像一只迎接小鸡归巢的老母鸡,直接将一丈有余的毛球给接在了怀里。
毫无疑问,我被它扑倒在了地上,还好它灵智极高,收敛了力气,并且在我倒地刹那,它还贴心地用前爪垫住了我的后脑勺和脖颈,让我跌在了一方柔软的大爪子上,接下来便是毛球的大舌头不停地落在我脸上,来回舔着,舔得我满脸都是它的口水,我咯咯笑出了声,它也鼻音呜咽,撒娇似地哼哼个不停。
“看来奔雷确实被你这术法控制颇深,它以前从来不会这个样子。”一旁的沈映岚早已目瞪口呆,被毛球撒娇欢实的模样震惊了。
我被毛球舔的极痒,咯咯笑个不停,又给它顺了顺蓬蓬的鬃毛,捏了一下它的耳朵推了推它,示意它闹够了,它很通晓我的心意,退开来,老实地站在一边,低下毛绒绒的大脑袋看着我,好像生怕我跑了一样,满眼眷恋与在意。
我揪着它的鬃毛站了起来,又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它舒服的眯起了眼。
“你且速速为它解掉术法,它这样子实在是…………不正常”,沈映岚看着毛球和我亲密的样子,貌似有那么点不爽,眉间微皱,嘴唇轻抿,莫不是————吃醋了?
我一阵无语,如果毛球这样子在他看来是不正常,那可想而知以前毛球都过的是什么的日子。不过这位冷面司主好不容易对我态度好一点,我万万不能再忤逆他的意思,万一把他惹生气了,又把我关进结界里,那就不好过了。
“我这就为它施法解除*引,司主大人你别急”,我想起何安祈教过我的宁神决,此决专门用来安抚灵兽的心神,可以让灵兽平心静气,解焦除躁,这是我会的为数不多的术法之一,我总要做点样子出来,不能让沈映岚觉得我之前都是在糊弄他。
于是我双手掐了个印,将手抚上了毛球的眉心,默念宁神决,阵阵光波从我的掌心与毛球眉心连接的地方发散出来,毛球神情安逸,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沈映岚的神色也松弛下来,眼瞧着被我糊弄过去了。
施完法,我装出一副心神俱疲的样子,口中轻喘,以手扶额,步履踉跄,想让同情心泛滥的沈映岚看在我尽心尽力的份上赶紧将我给放了。
沈映岚见毛球精神大好的样子,显然十分满意,伸出手将我的胳膊肘轻轻托住,臂上暖意传来,一阵磅礴的仙力渡进了我的身体,不错不错,这货还算挺有良心的,还知道渡些仙气给我,不过十息间,我那本就匮乏粗浅的仙力就被补了个齐全,还白赚了不少,我心中一阵窃喜。
“辛苦你了,你今晚就再留宿一夜吧,看奔雷明天的情况如何。”沈映岚放开我的胳膊,轻言对我道。
留宿一夜,什么情况?还不放了我,果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做事慎重多疑。
住一夜便住一夜吧,反正这儿好吃好喝好住的伺候着,我也不吃亏,我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合计着,明天早上要点些什么菜,好不容易被掳到了这么个人傻钱多的地方,一定要吃他个够本再走。
“这位妹妹你且让开,放我进去,我有急事。”
“仙君,仙尊有令,没有通传任何人不得入内。”
“妹妹你这般如花似玉,为何如此不近人情,我与你家仙尊相熟,你且放我进去先,他断不会怪你。”
“喂!仙君”
………………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我停下脚步,与沈映岚不约而同的往那方向望去。
天边晚云渐收,淡如琉璃,只见一个面庞如花似玉的少年郎掀了圆门边的藤萝,跨步而入,脸如桃杏,姿态闲雅,瞳仁灵动如七彩水晶,光华耀目。
不是我那风流潇洒的二弟袁无郁又是谁。
“哎哟,姐,可算找到你了,你急死我们了,今儿一早大哥吩咐让我带你去桃木轩巡视,我卯时便去了桃然居,结果没见着你人,连被褥也是乱糟糟的没有叠,如果没人喊,你平日里可都是午时才起床的,我这就发现不对了,赶紧去找你。”
“算你小子上心。”
“大哥和小三都担心的要死,我们便分头去寻你,南斗星宫也去了,御马司也去了,连地母姥姥的地灵宫和王母娘娘的瑶池殿都跑了个遍,也没寻到你。”
“那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最后我们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何安祈去向二郎神借了哮天犬,结果在地上根本没有你的气息,哮天犬也嗅不到你去了哪,大家都急的火烧火燎,还是南斗星宫那六个老头去向他们的顶头上司南极长生大帝借来了昆仑镜,我们才从镜里看到你半夜被人掳走了。”
袁无郁一边牵着我的手担忧的上下打量我是否完好,一边哇哇咧咧的说了一大通,语速极快,我听完半天才全部消化。
我心中不由一阵感动,眼眶有些微微湿润,比起孤家寡人的何安祈,我实在是幸福了太多。
这些年来,我拥有的太多,多到就算让我随时死去,我也能笑的坦然,了无遗憾。
一幅幅面孔走马灯般划过我的脑海,他们或天真无邪,或俊朗清逸,或傲然高贵,或老态龙钟,但无一不是温暖浅笑,朝我伸出手,轻声唤我:桃梓。
那些面孔里有我善良慈祥的父母,他们对我视如己出,宠若珍宝,用他们有限的能力为我遮挡了所有风雨,给了我欢乐无忧的童年,纵容出了我这无法无天的骄纵脾气,母亲说过,女儿,便是放在手心里用来宠的。
就算失去父母以后,我也还有袁思繁,他将父母无法再给我的爱加倍的延续了下来,纵情宠溺,不问缘由,不是我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也不是我没心没肺,是他,将这世间所有需要我来操心的事情全部拦下,代而为之,不让我受一点委屈与伤害,护我半生无忧。
还有整天没有个正经的袁无郁,也是一口一个家姐,叫的骄傲且自豪,将我放在嘴边,更是放在心上,用心呵护。他这天生放荡不羁的性子,也能够为了我,收敛心性,每天安心经营桃园产业,持家操劳。
小小的袁柳城,虽然我一直不愿承认他已经长大,希望他一直都是那个天天挂在我肩膀上哆哆嗦嗦,很胆小、爱脸红的小猴子,但他真的长大了。小时候他把我当成他的全部庇护,现在他却悄然间成长,成为了我的庇护,用他小小的一方肩膀,为我扛起了桃园食肆的重担,食肆经营繁琐至极,尚且年幼的他却八面玲珑、事无巨细,全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有谁知道从小只知道听我话,内向如斯的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呢。
何安祈,她在这世间,孤家寡人,无依无靠,便只有我这一个好朋友和她那些绝世神兽与她为伴,天庭都只道御马司司主冷如寒冰,生人不近,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是多么温暖的一个依靠。二郎神司人间农耕水利捕猎,这样一个不算特别位高权重的官衔,却能够入选善财金榜,与他贪得无厌和唯利是图脱不开关系,能向他借来哮天犬,也不知道何安祈付出了什么代价,送出了多么珍贵的神兽坐骑。
南斗六星君,我这么多年天天输钱给她们,并不是因为我傻,他们待我如何,我心知肚明。做邻居的这几百年,南斗星宫每逢有什么宝贝稀罕物,他们便会第一时间叫我过去,但凡我喜欢的,他们眼也不眨就会打赏给我,看到我高兴,他们也会笑眯眯的如同他们自己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平时我命格上有什么小病小灾,司命和度厄都会先一步以神通为我挡了去,对七千多岁的他们来说,我便是南斗星宫大伙儿唯一的小孙女,我虽常常出言不敬与他们调笑打闹,但我也真心把他们当做亲人来对待。这些年的小金镙子,其实都是我作为孙女孝敬给爷爷们的一片孝心,而每天申时的风雨无阻,也只是我力所能及的想给予这六个孤老头天伦之乐的陪伴。南极长生大帝为人刚正不阿,执法严明,昆仑镜作为天地至宝,能够监察世间一切,沟通六界,甚至能够破开时间间隙,一向是他最看重的神器,供奉于其神霄玉清府,千年以来从未动用过。我也不知道六个老头是如何能够借来这天地至宝,仅仅只是为了寻我。
原来,当我在这天地间失去了踪迹,会有那么一群人心急如焚,上天入地的寻我。
不为金银珠宝,不为仙职官位,不为天才地宝,不为神兽灵丹,更不为仙力术法。
只因为,我是我。
奋不顾身,不惜代价,不计后果,只为觅一人。
那个人就是我。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