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要事商议完后,杨渥原本准备让众人解散,不过就在此时,严可求和骆知祥二人对视一眼,一同站出来道:“大王,自大唐被朱温篡夺以来,天下已无正统;今大王一战功成,中原已定,伪梁已灭;大王有此功绩在身,合该登基称帝,以继承天下正统。还请大王早日返回金陵祭天称帝!”
众将听了不由得愣了一下,心中纷纷气得大骂:“感情你们两个刚到洛阳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劝大王称帝,就算急着要立下劝进之功也没必要这么急切吧?”
自感被二人抢了先机的众将不敢迟疑,一同站出来附和道:“二位大人所言甚是,还请大王早日称帝,也好继承天下正统,以安万民之心!”
郭崇韬却道:“大王一举消灭伪梁,为大唐报了血海深仇,登基称帝最是适合。不过要登基何须返回金陵?洛阳乃大唐东都,历朝历代多有在此建都者,且此地地处中原腹心,正便于就近指挥大军征伐四方。故臣以为大王只需在洛阳称帝就是,无需返回金陵。”
“岂有此理?金陵乃大王龙兴之地,昔日大王正是在升州一战崭露头角,后又兴建新城以为都城,至今已有十多年。我吴国上下只知都城为金陵,未尝知洛阳为都!”严可求当场就反驳起来。
是不是要迁都洛阳,这一点其实早在北伐之前就存在争议。
不少人认为洛阳位于天下的最中央,且周边地形适合防守,便于居中控制四方;反观金陵虽然繁华,但毕竟偏居于南方,于中原相隔甚远,一旦中原有战事,驻守于南方的军队将难以及时做出应对。
再加上洛阳本身就有些作为都城的悠久历史,东周,东汉,魏晋,北魏等,都曾在这里建都,唐朝也将此地作为东都。
而金陵作为都城的历史虽然同样悠久,但还是无法与洛阳相比,且将金陵作为都城的朝代多数都是偏安南方,不被视为正统的朝代,比如孙吴。
所以在那时就有不少人主张等到中原平定后就迁都于洛阳。
当然,有主张迁都的,自然就有反对迁都的。
金陵再怎么说作为吴国都城都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许多朝廷权贵都已经在这里结下了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他们当然不愿将都城迁往他处。
此外,也有一些人提到,洛阳本身的钱粮产出是难以保证供应的,这一点从隋唐时期每年都要从江淮向洛阳和关中运送大量钱粮就可以看出来。
一旦迁都洛阳的话,将来肯定要不断的通过漕运将南方钱粮千里迢迢的运往北方,不仅费时费力,而且途中还会有不少损耗。
而金陵却位处江南产粮之地,在这里根本不用担心钱粮匮乏的问题。
这两种主张的人在北伐之前就有争吵不休的苗头,不过那时候毕竟还没有平定中原,北伐到底能不能成功都不知道,所以那时候的争论也仅仅限于少数人之间。
而如今郭崇韬、严可求等人再次为了定都的问题争论起来,让杨渥不由得感到头大。
至于那些将领们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这不刚刚都在劝大王称帝吗,怎么转眼就在争论迁都的问题?
好在郭崇韬二人很快就醒悟过来,目前还不是争论那些事情的时候,劝杨渥尽快称帝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见众臣又在劝他称帝,杨渥摇头道:“好了,诸位的心思孤都明白,不过孤和你们实说吧,目前还不是称帝的时候。”
此时在场的众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心腹之臣,所以他说话时也没有那么多顾虑,并没有假惺惺的说什么要寻找唐朝宗室立为皇帝的话,更没有假意拒绝,而是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大王此是何意?此时我军灭梁,又收复洛阳为大唐报了大仇,如今大王之声威普天之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现在还不称帝更待何时?”众臣都有些不解。
杨渥摇头道:“别的不说,光是称帝的各种准备都没做好,晋军接下来的态度也没有明确,刚刚收复的中原各地民心称不上安稳,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在,孤怎能在此时急匆匆的称帝呢?还是等一等为好。”
他看了众臣一眼,接着又大有深意的道:“再说了,孤既然要继承天下正统,那这正统名份从何处而来?总不能光靠在场诸位的几句话就证明孤乃是正统吧?”
“这个……”众臣听了杨渥之言,劝进的热情顿时为之一顿,开始仔细沉思刚才杨渥说的话。
杨渥所提到的那些问题中,像晋军的态度尚不明确,中原各地民心还没有完全归附等,这些其实都不是关键问题。
就算晋军选择大举南下,这也不妨碍杨渥称帝;而各地民心尚未彻底归附的问题就更不是问题了,称帝之后继承正统名份,这反而更能收拢民心。
至于杨渥所说的还有许多称帝的准备没有做好,这一点同样也不是最关键的。
就算杨渥打算此时就登基称帝,那些礼制等方面的事情也可以加紧准备。
但杨渥提到的最后一点却是不得不深思的问题,那就是正统名份从何处而来的问题。
后梁虽然不得晋国、吴国、岐国、蜀国的承认,但朱温当面毕竟是从唐朝那里“禅让”过来的,这正统名份还是立得住的,再加上那时候梁国的实力是天下最强的,又占据了中原地区,所以一般都将后梁当做这一时期的正统王朝,各偏远地区的藩镇都向后梁表示臣服。
而吴国呢?吴国虽然尊奉大唐为正统,但问题是大唐已经在事实上灭亡了十多年,天下并没有一个大唐皇帝在哪里,就连一个傀儡的大唐皇帝都没有。
各方藩镇为了自己的利益和野心,相互之间极有默契的都没有去寻找唐朝宗室立为皇帝,以至于这十多年时间里大唐虽然名义上被尊奉为正统,但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存在感。
如今吴国虽然灭了后梁,为大唐报了仇,又占据了中原地区,要说顺势称帝倒也说得过去,但要想从大唐那里获得正统名份就有些麻烦了,总不能现在临时去立一个傀儡皇帝吧?那样的话傀儡皇帝总要立个一两年才好行“禅让”,不仅时间较慢,而且有画蛇添足之嫌。
但不立傀儡皇帝的话,就得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得到正统名义,这就需要众臣开动脑筋了。
见众臣都在沉思,杨渥开口道:“好了,称帝的事情诸位现在就不要多想了,还是先把禁军扩军和建立屯田军的事情做好吧。”
“是,臣等明白。”众将连忙应承。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各军都督们都在忙着扩编禁军的事,与此同时,西征的柴再用大军不断有好消息传来。
正如之前预料的那样,关中各地的兵力早就被朱友贞抽调得差不多了,这些地区对于是不是要投降吴国存在广泛争议。
一来吴国的政策向来对地方势力打压甚严,这让那些习惯了梁国体制的地方官员们感到担忧;二来关中毕竟距离中原较远,距离晋国、岐国的地盘较近,这些地区的势力自然有投降晋国或者投降岐国的想法。
不过这些反对投降吴国的势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岐王目前正担忧吴国的强大实力,自然不敢出兵与吴军对抗,而晋国暂时也无意在关中与吴国交战,所以当柴再用率领的吴军西征后,各地势力在得不到援军的情况下顿时望风而降。
二月底,陕州、虢州投降;三月初,潼关兵不血刃落入吴国手中,华州、同州两地也在两天后向吴军投降;三月中旬吴军攻占长安;接着,庆州、延州等地也在不久之后向吴国投降。
到三月底的时候,整个关中完全落入吴国之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在三月中旬,当攻占长安的消息传到洛阳时,杨渥正在洛阳郊外考察,陪在他身边的除了严可求、郭崇韬、周本等人外,还有岐王的使者李从巖,不顾年迈、刚从南方亲自赶来朝见的马殷,不久前投降吴国的高季昌,以及定难节度使李仁福和朔方节度使韩洙等派来的使者等。
这些天各军按照禁军的标准对效义军和降兵进行挑选,最后发现符合标准的士兵比之前预料的还要少一些,根本凑不齐六万人,只有五万多一点。
所以杨渥干脆下令在中原各州的厢军里面也进行一番挑选,将精壮的士兵挑出来,并入禁军之中,最终才解决了此问题。
至于剩下的降兵等则被编为屯田军开赴刚刚平定下来的关中进行屯田。
此时杨渥带着一群人正在视察的对象乃是洛阳城外的普通农户。
在这个时代,虽然杨渥对“农为本、商为末”的提法向来持反对态度,但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只有稳定的农业才能让国家保持安稳;若是农业生产出了问题,那么国家的秩序就可能受到威胁。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时代的农业就是本,商业的重要性相对要弱一些。
中原地区作为整个中国最早开发的地区,其农业生产水平当然是没得说的。
不过梁国久经战乱,精壮男子大量被编入军队,再加上为了供应前方军队,梁国百姓承受的赋税极重,不少地方都出现百姓逃亡,土地荒芜的现象。
吴国占领这些地区后,在第一时间便下令要尽快恢复生产,安抚流亡,减低百姓的负担。
不过这些政策到底实施没有,实施的效果如何,这些却需要实际去考察一番。
可惜杨渥现在毕竟不是当初的他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再加上国务繁忙,根本不可能真的去各地进行实地考察,只能在洛阳当地进行一番简单的考察。
这番考察得到的结果还是让他感到满意的,至少从洛阳这边的情况来看,各种减税措施等都已经实施下去了,取得的效果也算不错,那些田野里面都被种上了小麦等,农户的脸上都有了笑容。
虽说洛阳的情况不一定能代表其他各地,但能有这个结果还是让杨渥感到满意。
而跟随杨渥前去考察的李从巖、高季昌、马殷等人,则对杨渥“关心农务,爱民如子”的举动深表钦佩,一个个直呼“古之圣君也不过如此”,让杨渥有些哭笑不得。
从郊外回来后,杨渥打发了众人,正打算回去洗沐一番,却不料就在这时,严可求等人满脸慌张的返回来。
“大王,不好了,出大事了,晋军于两日前突然渡河发起偷袭,郓州失守了!”
“什么?郓州不是有五千人守备吗?还有济水相隔,怎么可能说失守就失守?”杨渥大吃一惊,连忙问道。
这几个月吴军经过调整后,目前大军一部分返回南方轮休,一部分留守北方各地,驻守山东的主要是刘信的三万大军。
其中驻守郓州的乃是由王绾之子王传丞率领的五千人禁军;至于其他兵力则分别部署在兖州、齐州、青州等地,以做防备。
按照这个时代的攻城效率而言,五千军队防守郓州这样的城池,只要部署上不出大的问题,再加上钱粮充裕的话,前后坚守个几个月时间都是没有问题的。
比如当初吴军攻打郓州就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将其攻破。
而如今,王传丞率领五千禁军驻守郓州,却被晋军突袭将其攻下,不用想就知道王传丞一定是疏忽大意了。
一番询问过后,杨渥的猜测果然没错。
原来,两天前的夜里,大雨绵绵不绝,王传丞自留守郓州以来,一开始还算勤勉,经常去巡查城防的情况;但随着时日已久,晋军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他就放松了警惕。
结果大批晋军趁着雨夜渡河偷袭,一举将城池拿下,具体敌军的情况目前却是不得而知。
“这个王传丞,孤让他守郓州,这是最靠近杨刘渡口的地方,他就是这么守城的吗?”杨渥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