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大赦天下(34)(1/1)

紫娥身子陡地一颤,却是兀自将手中物事往袖口紧掩,方狠咽了口气,收拾眉眼,徐徐转了身。

抬眸,皇帝翦手立在阶上,浓眉斜斜上挑,幽深的眸底泛着冷意。

蔡康远远侍在旁侧,面色隐隐透着忧色。

今日宸妃娘娘与两个丫头之间那般反常,皇帝是谁,如何会瞧不出端倪,却兀自只字不提,为的,不过是宸妃能自个儿同他道出。

方才对棋之间,皇帝屡屡旁敲侧击,却尽数被宸妃插科打诨蒙了过去,皇帝那隐而不发的怒意,哪里是为着她三番两次悔棋,那是为着娘娘的刻意隐瞒呢!

今儿个若宸妃当真咬死了口,不肯说出实情,皇帝不定会当真与她使气,怪只怪,那门敲的不是时候。

紫娥丫头刻意压低了声不假,可也端看那听者是谁,他自小习武,房外的声音根本字字句句清晰入耳,更遑论自小箭术了得的皇帝。

莫说只是这低细声息,便是一丝风吹草动,又如何能逃得过他的耳!

宸妃不肯说出实情也便罢了,整个灵凤宫上上下下竟都串作一气,皇帝此时的脸色,蔡康甚至不敢去探。

却在这时,身后一道声音悠悠传出:“丫头,东西拿出来。”

“主子……”

紫娥面有犹疑,眼见着皇帝面色越发冷怒,龚璃暗暗掐紧手心,朝她使去一个眼色:“本宫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不能看,皇上想看,你只管奉出便是。”

她话方出,皇帝却压低了浓眉冷哼一声:“蔡康,明儿个你去皇后宫中走一趟,告诉她,日后后宫中再叫朕见着这上下不正的习气,朕先唯她是问。”

他话毕,看也不看龚璃,甩袖便离去。

龚璃追出两步的步子,随着他毫不迟疑的脚步,生生顿下了。

“主子……”

紫娥心有戚戚,音色微颤。

龚璃一瞬朝她看去:“是锦囊?”她话似乎在探问,心底却早已有了九成的把握。

紫娥将锦囊自怀中取出,下刻已双膝跪地,埋头道:“奴婢对不住娘娘,不该擅作主张。”

龚璃呼吸一窒,半晌,终是狠狠闭了眼,摇头低喃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本宫,方才不该瞒他。”

她身形不稳,秋萤忙冲上来扶她:“主子,皇上兴许只是一时在气头上呢,您明儿个去日升殿跟他说些体己话儿,这事儿也便过了。”

龚璃张开双眼,却幽声笑了,面色却隐隐泛了白,她将那锦囊举到她的面前:“丫头,你可知这是谁的物事?”

秋萤呆看了片刻,摇头:“奴婢……不知。”

龚璃原本浑浊的面色一瞬清明,陡地抓住跪在地上的紫娥:“方才是谁将这个给你的?”

“是小张子。”

“小张子?”

秋萤一声惊呼,面色已戛然一变。

那小张子不是别人,原是当年温嫔身边的奴才,后不知何故被遣去了御膳房的伙房里当差,一年前的朝堂之争,他乱中被人砍断了左臂,做不得重活,境况便更不复从前了。

日前秋萤去御膳房交待龚璃想吃的膳食,无意中瞥见他被人差来差去,稍有不慎便可任人欺辱打骂,回头便当做旧事与龚璃提起,谁知她家主子心善,竟专程跑了一趟,眼见着那奴才的遭遇,翌日便同蔡康讨要了来。

这事儿,两个丫头自是万般不肯的,可她们主子这脾性,怕是磨破了嘴皮子也劝不住。

此番出了事,秋萤自然而然便将罪责都归到了那奴才身上,当即奔至院外捉了人横冲冲便入得院内,猛地将人掼摔在地。

小张子痛得哀哀直叫,秋萤提腿便要再去踢他,被龚璃斥住了:“真要是他做的,人也快被你摔死了。”

“主子,您可不能一味心善,您忘了奴婢跟您提过的南妃娘娘了,从前被他的旧主子害得可不轻,如今您住进了灵凤宫,谁知道他存的是什么心哪!”

小张子顾不得周身疼痛,只一味叩头:“奴才冤枉啊,自娘娘将奴才救出御膳房那个火海,奴才便发了誓此生唯娘娘马首是瞻,断不会做对不住娘娘之事,若有,奴才愿天打五雷轰,万望娘娘明察啊……”

秋萤狠瞪着他:“怕是你眼见着事情瞒不住了,在这扮可怜呢,主子,您切不可着了他的道!”

“秋萤姐姐,您真个冤枉奴才了!”小张子顿了叩拜,却是一个劲往龚璃面前爬:“宸妃娘娘,你相信奴才,当年奴才之所以被温嫔娘娘赶出紫竹轩,便是因着奴才不肯替她办事,她怕奴才坏了她的事,原是要将奴才割了舌头,幸得承她吩咐的姑姑一时心善,方将奴才打发去了御膳房里的伙房当差,那地儿偏僻,无别事温嫔娘娘断不会去,又得御膳房里的苏公公里应外合,奴才这才险险保了一跳小命……”

她话未毕便遭秋萤厉声打断:“你撒谎,你既说那苏公公有意保你,如何他见你落得这般田地也不管不问?”

小张子不断摇头:“秋萤姐姐有所不知,如今御膳房早不是苏公公能做的了主的了!”

“这是何意?”紫娥惊问出声。

小张子冲她甫一叩头,又道:“月前御膳房里新来的高公公,闻说是皇后娘娘娘家那边来的,来的时候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佩环姑姑亲自领的路,那高公公又是个跋扈的,稍不合意对谁都是动辄打骂,现如今的御膳房,人人夹着尾巴做人,苏公公哪里还顾得了奴才……”

他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断将头往地面磕去,龚璃眼见着他额上都破了口,连忙喝住他,想起他话里的那高公公,又想起皇后平日作为,暗觉其中必有蹊跷。

可眼下,她更挂心的还是另一个事,于是低眉冲他道:“方才这锦囊,是谁给你的?”

小张子陡地抬起头,急声道:“听她自称奴婢,她披了氅子,动作又快,奴才着实不曾看清她的模样。”

秋萤冲上去眼见着又要踢他:“你骗鬼!狗奴才,她都亲手给你东西了,你还能看不清,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丫头,回来。”

“娘娘!”

龚璃瞪她一眼,又转眸冲小张子道:“她可还说了别的?”

“只说了让奴才将这物事交给娘娘,别的并不曾说。”

回房之后,龚璃坐在凳子上,看着手里的锦囊堪堪出神。

秋萤气不过,走来走去一直念叨:“您宁肯信他也不信奴婢,奴婢跟您的时候虽不长,却是把您当做旧主子一样侍奉的,您不想想,那个婢子既专程跑这一趟,为何不进来讨赏,便是她拾金不昧,门口守着的又不止小张子一个,如何物事竟那般凑巧,便谁也不给只给了他?”

紫娥一边替龚璃斟上热茶,一边道:“主子,秋萤说得不无道理,不论如何,咱们万不可轻信了那奴才去。”

龚璃照旧还是浸在她的神思里,半晌方有了反应,却是对紫娥道:“丫头,你暗里去御膳房走一趟,看看那奴才说得是否属实。”

话到此处,又堪堪一顿,再开口,已看向了秋萤:“你的心思本宫还能不知么,那小张子是人是鬼,日子久了自会知晓,你且记住,日后不可再寻他的麻烦。”

“主子……”

秋萤不依,气得跳脚,还待再说,却被紫娥一把拉住了:“娘娘怎么吩咐,咱们照做便是。”

嘱咐完了两个奴才,龚璃小心翼翼将那锦囊掩进怀里,眼见便要出门。

“主子,您这是?”

“本宫去一趟日升殿,谁也不许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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