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殿,萧玄景正翻看奏折,倾歌在他身后默默为按压着太阳穴,心思却有些神游天外。
昨日浣衣局里的那个荷芳突然来求她,说是这一批的出宫宫女名单下来了,她的年纪到了,却不在上面,便想托她问问。
倾歌知道,若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只怕还不敢来求她。
可是这些事她又弄不明白,听身边几个丫头一说才知道这事儿是归蔡康管,她便想来找蔡康探探口风,谁曾想她方踏进了日升殿他便将蔡康遣了出去,她到嘴边的话便这般生生咽了下去。
说听宫里太医说,那老容相,怕是熬不过多少时日了。
方才他便是方从容相府上回来。
她在心底暗暗想着,萧玄景却突然唤了她一声:“倾儿。”
“嗯?”
她眉眼一凝,手上的动作悄无声息顿住了。
他又不说话,倾歌垂下眸子,便又继续为他按压着。
他却突然起了转过身,一把将她拉到腿上,垂眸便看进了她的眼。
“皇后之位,你可想要?”
倾歌被他这般抱着面色已不由爬上绯红,此时乍然闻言,不禁又惊又诧地看向他,“阿玄,你为何突然问我这个,皇后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只需答朕是或不是,”他声音低哑,沉沉凝定她的眼睛:“朕想听你的真心话。”
倾歌猜不透他的心思,心底不禁猜测此事或者与他今日去容相府有关,面上却笑着,“若我说我想要呢?你会为了我废后吗?”
他紧紧地凝住她,一字一句:“只要你想。”
倾歌一把扑入他的怀里,她摁着声气,眸底不禁跑满温热:“坏蛋阿玄,真要这样,大夏朝所有人都得将我当做妖怪了,届时他们会说我是狐狸精转世,说我……”
她话未毕,却倏地教他打断了。
“谁敢说朕就割了他的舌头。”
倾歌被他眉眼间的戾气吓住,顷刻回神,心底已被铺天盖地的纷繁情绪铺天盖地,她不由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出口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抖,“阿玄,你说,我们会这样一直到老吗?”
萧玄景眸色一怔,旋即有些别扭地瞪她一眼,“朕在与你说正事,不许打岔。”
倾歌歪头笑着,“什么正事?”
“皇后之位,只要你想……”
“我不要。”她想也不想。
“想好了?”
倾歌点头,突然一把抱住了他:“阿玄,我想听你说话。”
“说什么?”
“说你爱我。”
他冷哼出声,瞪她一眼,“胡闹。”
倾歌不依不饶地吊住他的脖子,“这怎么算作胡闹了,阿玄,说嘛,说一个嘛,就一次可好?”
他在他腿上扭来扭曲着实教他不好受,萧玄景的喉咙不由猛地一滚,有些粗鲁地将她拉了起来,“不要闹了,过来,给朕磨墨。”
倾歌学着他的模样瞪他,“不要。”
“再说一句。”他朝她冷冷瞥来一眼,倾歌出师未捷便没骨气地收尾,她哼哼着乖乖坐到他对面,磨墨。
不过多时,她的手腕却酸软得厉害,却在此时,蔡康端了一碟子蜜饯走了进来。
倾歌当即开怀一乐,扔了手中的墨锭一把便将那碟子端到自己身前,于是他批阅奏折,她吃蜜饯,她看他看得专注,存心扰他,吃蜜饯时有意嚼出大动静,他蘸墨的时候便瞪她一眼,她鼓起了眼珠回瞪他,却见他缓缓勾弯了唇角。
他整天臭着一张脸,难得一笑却总是出人意料地摄人心魄……倾歌看得呆了,不由自主用手指沾了墨水便抹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黑黑的一团煞是讨喜,她忍不住掩嘴笑出了声,周身却倏地聚了危险的气息,她吓了一跳,起身要躲却被他一把拉入怀中,低头便是一记无休无止地吻……
直到她喘不过气呻`吟出声,他才好心饶了她,抬眸之际却用疑惑地眼神在她身上打量着:“南倾歌,你近日可有事瞒了朕?”
她心头一怔,不禁有些失了底气,“哪有……”
他冷眼瞥她,语气着实不怎么好,“是吗?那你身子怎么回事,太医抓的药你可有按时服用?”
倾歌暗暗压下心中起伏,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你每天派那么多眼线盯着,我敢不喝吗?”
“那就是那群庸医不会治。”
倾歌横他一眼:“明明是你欺负我,还有脸赖别人头上,真不害臊!”她满口愤愤,他却扬眉一笑,“欺负,爱妃这话从何说起啊?”
“你还没欺负我,你几时不这般,前一刻还冷脸冷嘴的,下一刻就不顾时候场合的对人家……”她说着说着却见他勾弯了唇角,待她反应过来,心底只越发气恼,当即握了拳头打他:“阿玄,坏蛋!”
她娇嗔着,却已经开始呵欠连声,萧玄景脸色一变,遣她去睡她却不肯,直说要等他一起,末了不知何时却已枕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
他将她抱到榻上的一霎,她却陡地圈住了他的脖子,他身子一僵,欲为她盖上被子,她却迷迷糊糊嗫喏着又往他身上贴,“阿玄,坏蛋,坏蛋,阿玄……”
他不自禁却勾弯了唇角,替她盖好被子的瞬间,看着她终于安分下来的眉眼,脑里突然便闪现了她前刻的话。
狐狸精吗?是又如何?但凡是她,他都甘之如饴。
他想着,忍不住又俯身在那娇嫩的红唇上咬了一口。
连着几日,倾歌日日黏在他身边,哪儿都不去。
萧玄景心下狐疑,知道从她嘴里套不出话,便暗里遣蔡康去问她身边贴身的那几个奴才,谁曾想那几个奴才却个个缄口不言,他越发起疑,于是趁她熟睡之后让太医替她诊治,得来的结果却照旧是她旧日伤病落下的病根,只说要慢慢调理。
萧玄景无奈,只能每日夏朝便匆匆往日升殿赶,亲自督促她将那些药喝下才稍稍安了心。
从春末走到初夏,她面色终于红润了一些,却在此时,宫外突然传来了消息,只说将军夫人有喜了。
这个好消息让倾歌当即喜笑颜开,她口口声声嚷着要出宫看看自己未来的侄子,萧玄景整日国事缠身,却又不放心她一人前去,终究还是与她一道去了将军府。
却不曾想,倾歌竟又一次见到了那个陌生男子。
震惊之余,却忘了脚下的台阶,眼见便要跌倒,身子却被皇帝一把捞住,转眸却见他眉眼间染了不悦,倾歌心头一惊,便听他在她耳边低道:“去里面待着,朕与大将军有话要说。”
倾歌晚唇一笑,提裙随着叶卡青进了里间。
眼见叶卡青来回替她二人张罗热茶,倾歌连忙叫住她:“嫂嫂,你如今怀着身子,快莫要这般跑动了。”
叶卡青头也不回,只低笑道:“要我说,就是你们大夏朝规矩多,女人怀孕怎么了,你信不信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我还能跟你哥哥上阵杀敌呢!”
倾歌被她逗得开怀大笑,“信,连皇上都说你是女中豪杰呢。”
“啊,真的?”叶卡青回头看她,高兴得合不拢嘴。
倾歌笑得眉眼弯弯,“可不是,我可不会哄人。”
应该是真的吧,她这样说的时候,那人并未反驳不是吗?
出了将军府,倾歌便一直心事重重。
那个陌生男子,看来似乎与哥哥他们几人的关系都不浅,可与他们关系不浅的人,为何她竟丝毫不识。
她几次三番想要开扣问萧玄景,话到嘴边却一次又一次咽了下去。
却在此时,只觉自己被萧玄景往怀里一揽,耳边,他的话已经低沉打来:“爱妃有什么想问的?”
倾歌惊觉自己心思被看穿,索性转眸看向他,“你会回我吗?”
“不会。”他看着她,面不改色。
倾歌撇撇嘴,有些不满地嘀咕出声,“所以我何必费那个神。”
萧玄景不由沉声一笑,“看来朕的南妃娘娘学聪明了。”
倾歌抬眼瞪他,“拜皇上所赐。”
萧玄景闻言浓眉一挑,“爱妃这是话里有话?”
倾歌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臣妾不敢,只是想起了古人的一句话。”
“哦,什么话?”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萧玄景抚在她肩上的手掌微微一顿,“言则,朕是朱,还是墨?”
倾歌轻声一哼,“你说呢?”
萧玄景不回她,抚在她肩上的力道却微微重了些:“要朕说,你那个哥哥朕是不是该好好惩治一番了?”
倾歌心头一惊,陡地抬起了头:“哥哥怎么了?”
皇帝看她一眼,嘴角挑起了一抹幽冷的细弧:“他娶亲才多久,将军夫人这就有了身孕,你说朕是不是该降职追究他一个欺君罔上之罪?”
倾歌闻言急忙辩解:“他们婚礼过去都将近月半了,有孩子不是很正常?”
萧玄景拈起了她一缕发丝在指间把玩,语气冷冽,“可是朕听太医说那孩子已快足两个月了。”
“什么?”倾歌陡地坐直了身子,转眸探问道:“你是说,在婚礼之前,他们已经……已经……”
萧玄景朝她点头,眸色却倏地一冷,“那个人的身份,你不许向别人探听,更不能向谁提起此事,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