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宁疏影,倾歌心头却倏地一紧,一趟微服私访,让她知道这个女子不像她面上的那般柔弱,论起权谋,怕整个宫中找不出几个能当得她对手之人。
她这话,明明是雪上加霜,他们既已如此声声笃定小蚁子身上有东西,只怕此前已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正当她失神间,一道激奋的声音乍然自身前响起:“太后,是个布娃娃,好奇怪的娃娃,还写了字。”
那禀告的太监来回翻看着手中的物事,却突然惊嚎了一声:“这布娃娃,身上竟然扎了针!”倾歌的不安越发深重,却闻得太后陡地沉了声气:“给哀家看看。”
然而,方看到了那个布娃娃上面的字的一瞬,太后的面上仿似遭了晴天霹雳一般,竟惊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待得被身后的薛嬷嬷扶着站稳身形之际,早已低吼出声:“放肆!”
她气急之下,将手中的物事一把摔在地面。
嘭的一声,那布娃娃竟硬生生在地面滚了好几个来回。
倾歌吓得双肩一颤,却见皇后的身边贴身丫头俯身拾起了那个布娃娃,交到了她手中,然而,方触及那布娃娃上的字句的一瞬,皇后整个人竟晃似教人抽了魂一般,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宁疏影默默自她手中接过那个烙铁般的物事,乍然看向那一行字的瞬间,也不禁惊了眸子,状似不经意地朝倾歌看了一眼。接着便是韩嫔,许清尘,二人面上也是各有惊疑。
最后传到倾歌手中的时候,她不用看,也猜出了那布娃娃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果然,是皇后的生辰八字。
又是巫蛊!
太后气得不轻,扬起的手臂都在颤抖:“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用巫蛊之术害皇后,来人啊,拖出去杖毙了!”
倾歌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能慌忙求情道:“此事过于蹊跷,还请母后三思。”
太后对她的话根本置若罔闻,她猛地看向小蚁子身边的几个奴才,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大胆的奴才拖出去!”
“谁都不许动他!”倾歌几步过去霸在小蚁子身后,抬眸急声道:“母后,您好好想想,他不过是个奴才,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如何懂得这等事。”
“他若真不识字,那便必定还有同党,”太后气得喘了声气,说着厉眉横目又朝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蚁子看去:“还不老实交待,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惊怕之中,那奴才将她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抱着她的腿又哭又喊:“救命啊,娘娘,不是我,奴才没有!”
倾歌心中狠狠一疼,太后的命令再度传来,那几个奴才领命,都弯身朝着小蚁子而来,七手八脚的拉扯中,倾歌不小心踩上了自己身后的裙裾,惊慌失措中,她被推倒了地上。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盖过一阵的抽痛,倾歌一把捂住肚子,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液。
皇后等人站在一旁,都各自退到了安全了距离,冷冷看笑话。
自打微服回宫后,不知为何,皇帝与南妃之间,冷淡了不少。南妃在外水性杨花,怀了别人的野种,现已被皇上摈弃的消息传遍整个宫闱。
她腹中的孩儿本便不是皇嗣,真要流掉了,皇帝只怕还要感激她们呢。
太后走近了两步,冷冷道:“来人,给哀家把南妃捉住。”
“慢着。”
随着这一声,众人吓得一个激灵,都心惶惶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那一声明黄,靴修五爪龙纹,大步而来的男子,不是皇帝是谁!
宁疏影看着他的身影,死死扯紧了手中的素帕。
他上得前来,低声向太后问安:“儿臣拜见母后。”转眸,却朝着被远远挡在外侧的倾歌两个丫头道:“还不赶紧将你们主子扶起来。”
秋萤与紫娥闻言,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扶起了倾歌。
那边厢,萧玄景冷眼扫过了周边的众人,眸子凝在宁疏影面上的一霎,眸底闪过了一抹失望。
他沉叹一声,走上前来,对太后道:“母后,你知道朕一向不信这些,前朝今朝,巫蛊之术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那些被诅咒之人当真死于非命了吗?”
太后见他分明为南倾歌求情,不禁越发火冒三丈:“皇帝,你不许为她开脱,这南倾歌就是一个妖女,哀家今日非办她不可。”
萧玄景见得此番,只愈发冷了眸子,他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同样义愤填膺的皇后,继道:“若巫蛊之术当真有用,朕马上命人找来十几二十几个布娃娃,全都写上朕的生辰八字,看朕会不会无端横死!”
“皇帝,你,你!”太后被他激得险些毙过气去,她扬手指着他,气得身形颤抖:“你,你中她的毒太深了,来人,马上把这个妖女押下去,择日处死!”
“谁敢。”
皇帝冷冷的一声,与他平日里说话的口气也无多大区别,却教那几个正要动手的奴才吓得颤了腿,险些软到在地。
太后好不容易抓住南倾歌的把柄,岂会轻易将她放过,加之皇帝字字句句都在为她脱罪,她越发气得怒不可遏:“她犯了错,哀家惩罚她天经地义,皇帝为国事已够操劳,后宫之事还是少管为好。”
“母后若当真心疼朕,只怕也不会有今日之事。”萧玄景冷笑,瞥了蔡康一眼。“蔡康,把那几个奴才拖出去斩了。”
他眸光所到之处,正是方才推到倾歌的人。
话毕,再不看众人,大步迈向倾歌,方近的她身前的一霎,冷厉的眸子陡地凝向了她身后的两个丫头,秋萤与紫娥吓得不轻,慌忙退向倾歌身后,便见皇帝微微弯身,直起身的一瞬,已将南妃横抱入怀。
转身欲走,却被一道声音倏地叫住了。
“慢着!”太后气急败坏地走向他,逼在他面前:“皇帝,此事你非得给哀家一个交到不可!”
倾歌双手本紧紧挂在他的脖子上,乍然闻言,吓得便要挣扎下地,腰身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她身子一颤,不敢再放肆,心中知道他既来了自不会使她受得半点伤害,索性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心底一阵柔软细缓升起,久违的柔软,教他有些贪恋。
萧玄景眸色一怔,嘴角却旋即凝了抹幽冷的笑,他抬眸,迎向了太后:“三日之后,朕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朕交出玉玺,任凭母后处置!”
太后气得怒目圆睁:“你,为了她,你拿皇位威胁哀家?”
眸底掠过一丝一狠,萧玄景缓缓凝向了她的眸子:“母后说是威胁,便是吧,来人,送太后回宫。”
最终,小蚁子只是被收押,虽是关进了宗人府,然皇帝亲口下令,没有他的口谕,无论是谁,决不能对他使用私刑。
他将她一路抱回了灵凤宫,他将她轻放到房间的榻上,深深凝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迈出了她的闺房。
他走得很快,就要出门的时候,竟被她从床上跑过来一把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萧玄景僵住,她搂住的不是他的身体,是他的心。
这是她和他感情生变后她第一次挽留他,第一次不顾一切向他跑来!
“谢谢你。”倾歌的脸贴在他的背上,她是真的感谢他,感谢他为她做的,为小蚁子做的。
他让她看见了一丝希望。
萧玄景仰头长叹一声,一颗心强作冰冷的心都软成水。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好窝囊……
但他突然觉得心甘情愿。
只要她这么搂着他,靠着他……就心甘情愿。
宁寿宫。
宁贵妃向太后请安之后,正扶着她在院中看荷塘里的锦鲤。
太后拿着鱼食时不时往荷塘里投几粒,投完了便看那些鱼儿伸长了头抢食的模样。
“你近日身子可好?”
“劳母后挂碍,甚好。”
“你身子不好,还日日都来向哀家请安,不像有些人,不是这儿伤了,便是那儿痛了,当年哀家怀着皇帝的时候,临产的头日都还来同当时的太后请安,哪敢有一日懈怠。”
宁疏影闻言,眸色不禁一黯,便见太后喂食的动作一顿,“皇帝又在灵凤宫?”
翠珠眼底泛起一抹阴凉:“太后,可不是吗,真不知道那南妃娘娘给皇上吃了什么迷药……”
翠珠心中除了为自家主子鸣不平之外,也深深地嫉恨着倾歌,同为女人,那南倾歌也不是什么绝色女子,论起来,她翠珠与她之间差哪儿了,凭什么她能得皇上万千宠爱!
她本欲再说下去,却被一人暗中碰了碰手指,她一回头,是她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