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三不去(1/1)

张廷兰的话还没有说完,杨述庆脸色已经阴沉的如同锅底一般,身体不住的颤抖:“小辈儿,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这是强词夺理,简直不可理喻!”

在场的学生也纷纷鼓噪起来,他们怎能允许污蔑心目中神圣的教授导师呢。有几个冲动的男生甚至要冲上去动手了。

“各位,先不用着急,我敢这么说,就有我的道理。杨教授,一开始我就说你不懂怎么研究学问,任何学科,都要有严谨的论证,光靠举例子,简单的对比,然后就草率的得出结论,不免要出现拿嘴比屁股的情况。”

张廷兰依旧不急不缓的说着,仿佛眼中根本没有杨述庆怒发冲冠的模样,一旁的邝荣光也暗暗捏了一把汗,张廷兰是来找自己的,结果和杨述庆对骂上了,如果出现的意外,他可承担不起责任啊,邝荣光悄悄的叫来了一个学生,让他赶紧去找其他的教授过来,防止场面失控。

“咱们先来看看杨教授的几个例子,他说中国人求神拜佛是贿赂,但是西方历史上,基督教甚至出售过赎罪券,用来敛财,现在的各大教会也要接受信徒的捐赠:中国人一盘散沙,但是在过去的两千年历史中,中国分裂的时间只占三分之一,法国则有五分之三以上的时间处于混乱之中,我们的近邻日本,明治维新之前基本就没有统一过,德国和意大利统一的时间还不到五十年,如果按照杨教授的逻辑,我是不是可以说西方人贿赂神灵,西方人一盘散沙?”

这个时代能考上大学的都堪称时代精英,他们也接触了不少的西方历史,张廷兰说出这些,他们有些人也听说过,只是从来没有用这个角度去思考问题,现在他们突然绝对张廷兰并不是在胡搅蛮缠,而是有着一定道理。

学生们不再那么冲动,反倒安静下来,听着张廷兰继续说话。

“至于说跪拜的问题就更加谎谬了,中国人的膝盖是弯的,难道西方人的膝盖就天生是直的么,他们同样要向教皇下跪,而且还要去吻臭脚丫子。”

巴玉藻一直在一旁听着,他去过英国留学,对于这些西方情况也十分熟悉,张廷兰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还直指杨述庆的疏漏。

的确靠着简单的举例子是没有足够的说服力的,这一点巴玉藻体会十分深刻,这也是他比较讨厌那些夸夸其谈的教授的原因。现在看到杨述庆被戳中痛处,巴玉藻忍不住大声叫好,张学良和张廷枢也是一脸的喜气,他们对张廷兰是有强烈的信心,什么狗屁教授,谈笑间就让你灰飞烟灭。

“同学们,如果按照杨教授的论证方法,我完全可以得出西方人缺乏信仰,一盘散沙,奴性深重的特点。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都是多样的,在比较的时候,如果就如杨教授一般,专门找中国的不光彩的一面,然后去比较西方光鲜亮丽的一面,难道不是用中国的屁股去比西方的嘴么?这样能得到让人信服的结论么?”

张廷兰说到这里,在场的不少人都开始反思了,似乎说的也有道理,甚至其中有几个人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杨述庆了。

“你是在信口雌黄,中国落后,西方先进,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你这是在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杨述庆也感到了学生情绪的变化,他隐隐有些不安,说话的时候还挥动手臂,增强气势。

“一个落后的国家,需要的是虚心学习别国的先进之处,而不是巧言狡辩,同学们更要如此,不要被胡言乱语骗了!”一说到现实,他极为兴奋,这也是他最大的杀器,任你说什么都没用,现实就是西方强,东方弱!

“杨教授,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西方,你视而不见,而发生在中国你就穷追猛打,说是民族劣根性,这不是典型的双重标准么!”

张廷兰微微冷笑一声,又看了一下越聚越多的学生,然后朗声说道:“你的逻辑基础就是西方比中国强大,所以你随意找一些中国的弊病,然后就无限放大,就好像苍蝇遇到了屎一样,自以为得计。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中国追上了西方,或者说至少和西方差不多了,你的这套说辞还能站住脚跟么!”

杨述庆脸上露出鄙夷之色,轻蔑的说道:“就凭着中国,想要追上西方,再有五百年吧!”

这完全是他的心声,在他看来中国永远没有希望,只是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在场的学生有不少脸色都变了。他们正是年少热血的时候,大多数都立志报国,希望能够看到中国重新崛起,他们的热血还没有冷却。

而他们尊敬的教授告诉他们,中国根本没有希望,尤其是那份鄙夷的态度更是刺痛了这些学生。杨述庆一贯以愤世嫉俗忧国忧民的面目示人,结果他竟然从心底瞧不起中国,那他到底是不是中国人啊?

“自古中华可曾沉沦过五百年,胡虏岂有百年国运,杨述庆,你今天遇到对手了!”在人群外面一个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小老头走进了人群,他精气神极佳,只是脑袋后面有一根小辫子,显得不伦不类。

学生们都认出来了,来的人正是辜鸿铭,这个小老头儿平时极力捍卫东方文化,坚持称西方列强为蛮夷,在北大之中堪称一个异数,他也经常和主张西化的学者论战。

辜鸿铭走到了中间之后,先冲着张廷兰拱手施礼,笑着说道:“年轻人说的真好,嘴和屁股之说简直一语中的。五千年来中国都是世界的中心,中国民众都是最勤劳聪明的一群人,偶尔有些挫折,难道中国还真会一直沉沦不成!”

“辜鸿铭,多少次辩论,你可曾赢过?今天别以为有个小崽子帮忙,你就能占便宜。”

杨述庆心中满是怒火,但是此时也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处境不利,因此必须扭转局面,因此说道:“同学们,这个小子的父亲是二十七师的军阀张作相,张作相和师长张作霖又是结拜弟兄,他就是军阀崽子,这个国家就是这帮军阀搞乱的,现在他们竟敢主动挑衅,同学们大家动手把他赶出神圣的校园!”

学生们一听此话,神色又有些变化,纷纷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张廷兰,他们没想到这个言辞犀利,将杨教授逼到墙角上的年轻人竟是军阀之家出身,因此纷纷有些怀疑,就连原本倾向于张廷兰的也有些动摇。

杨述庆心中暗暗得意,这也是他多年总结的一个法宝,百试百灵。

不过张廷兰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总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让杨述庆十分不舒服。

“驳论有三种方法,驳论据、驳论证、驳论点。杨教授今天发明了第四种方法,叫驳论人,只要把我这个人弄臭了,你就赢了。杨教授你的如意算盘我没说错吧,这种方法想必你也经常使用,如果你不能从业务上面打败一个人,就从道德上把对方击倒,这在各行各业都通用啊!”

张廷兰再一次无情的戳穿了杨述庆的手法,顿时让他有些尴尬,这些年来,杨述庆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机敏犀利的对手,能够轻易把他逼入困境。

“杨教授既然提到了二十七师,我就不妨说一说,张作霖师长出身草莽,这点人所共知。但是大家或许不知道,张师长在甲午战争时期投身军旅,因为作战勇敢,被擢升为哨长。而后接受招安,屡立战功,特别是消灭妄图分裂国家的蒙匪白音大赉、牙仟、陶克陶胡等,家父也是在消灭蒙匪的庆功宴上和张师长结拜。

就在不久之前,破获宗社党叛国大案,抓获宗社党领袖善耆和升允,消除了奉天安全的巨大隐患,桩桩件件都是为国为民,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杨教授所谓的搞乱国家究竟是从何说起!”

张廷兰说到这里,在场的众人也在思考,他们都认为军阀不是好东西,但是如果拿出具体的某个人,说他们做过什么恶事,又难以说清楚,特别是张廷兰讲的几件事情,张作霖非但不是万恶的军阀,反倒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再次稳住了学生的情绪之后,张廷兰又笑着看了看杨述庆:“杨教授,我也有一个问题,你知道七出之条么?”

“哼,我一直在宣传新思想,难道还不知道么,这是封建中国对妇女无情的扼杀,是旧时代的垃圾,必须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既然你知道七出,那你知道三不去么?”

张廷兰问到这里,杨述庆突然一愣,似乎感到了事情要不妙,正在想如何驳斥,张廷兰已经转回头,对所有人大声说道:“大家或许一直以为中国古代对妇女压迫到了极点,休妻的七出之条就是明证,但是大家不要忘了,与七出紧密相连的还有三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

“七出三不去密切相连,其实是在承认男权的前提之下,最大限度的保护女性的权力,避免被随意抛弃妻子,杨教授你不是善于从道德方面攻击对手么,那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从日本回来之后,就抛弃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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