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目送雅典娜出了他的大殿,长出了一口凉气;倚在捆绑着月桂枝的门框,静静地缓了一会儿,才抬起绵软的腿脚,向赶来救场的一队威武卫士道了谢。等到他们挥着手说着不敢居功一类的话也迈出了光明神府邸的大门,阿波罗便眉梢一挑,碧绿的眼眸亮的发狠。
“雅典娜……”他沉吟道:“只有她还不算太麻烦,若是再来个波塞冬,那可就……”
说到这里,他猛地回身,向左右立侍的宁芙下达着命令,“去叫阿瑞翁回来,让克罗去。注意点行踪,回来时也是一样。不要让其他人的探子察觉。”
受领的女孩急冲冲地跑了出去,阿波罗则快步走到了府邸的深处,走廊尽头的卧室大门。他到的时候,战神藏身的房间里已经寂静无声,估计是做了半天无用功的情人累了,又开始生闷气。
“阿瑞斯,别闹了,你再气坏了你的脑子。”他说着敲了敲门板,没有人应声就又拧了下把手,“怎么还锁着呢,亲爱的。快打开,难道你不想见我么?”
静静地听了会儿动静,阿波罗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软话没有起一点作用。
“真是的,现在雅典娜正等着抓我们的痛脚,给我们致命一击。你却还在这里跟我吵,真不知道我是在为谁!”
他恨恨地轻声说了句,就坐到外室能直接看到卧室大门的鳄鱼皮垫子上假寐。现在可是紧急的时刻,要说先前不让情人出去征战,是怕阿瑞斯又去招惹麻烦,得罪神灵;那现在,就是阻止战神心无防备的撞到敌人手上,吐露真相,陷入危机。
他懒懒地靠着卧倚,一边想着对策,一边时刻注意着门那面阿瑞斯的情况。只要知道情人还老老实实地呆在门的那一边,不管他阿波罗的敌人是谁,有多强大,他都信心满满,无可退却。
随着阿波罗的苦心思索,时间飞快的过去了。等到睿智的光明神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太阳已是斜斜挂着,几近傍晚了。
陪侍的宁芙手托银盘,走到前来,“大人,您要在哪里用餐?是露台还是在花园的宴桌?”
阿波罗向着仍旧静默的卧门瞥了一眼,心里对自己向来沉不住气的情人刮目相看,“不用,就在这里立张桌子,把吃食都摆上。对了,再单烤一只乳羊,酥一些,从我今天带回来的羊里挑。”
他想着又吩咐加了几道硬菜,都是阿瑞斯平时里的最爱。即使战神了不起的苦苦坚持了一个下午,但是他就不信等这些个美味端上了桌,四溢的芬香闻到了鼻腔里,他那个以吃为大的情人还能够硬气如初。
花园的尽头,一队娇美的宁芙穿着统一的着装,托举起主人的饭食,步履整齐又轻盈的绕着神仆们的专用通道,向光明神的身边进发。
中间那个眼熟的宁芙还是苦着脸,“怎么又是我拿烤全羊?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是我。沉死了,我的手臂都要断掉了。”
后面顶着奶酪的撅了撅嘴,“你就不要抱怨啦,要不然就跟我换。我现在是轻松,可每天早上给战神大人穿衣服,少说要举个两三个小时。那还是主人的心情好,没那么挑剔。你是没看到战神大人的样子,像他那样的男子汉都要累倒啦。”
她刚说完,一队单纯的女孩也想到了战神拧着眉被阿波罗摆弄来摆弄去的模样,就都笑了起来。
“诶哟!”队尾的红发女孩乐极生悲,摔了个跟头,“讨厌,大人的酒撒掉啦!”
她爬起身,看了看流淌了一地的红酒,还有靠着石墙生长出的一大簇蓝钟花,招呼着等待她的同伴,“你们先去吧,我的酒壶掉进花丛去了。我要拿回去从新准备啦。”
她走到花团边,透过长势浓密的一蓬蓬蓝紫色花球,隐隐看到了酒壶的银把手。
“哈哈,你在这儿呐!”她娇笑了一声,双手拨开了半人高的矮丛;也就在这时,那只被掉落的银壶完整的展现在她的眼前,但是她的目光已经完全不在那个上面了,而是放在了石墙上突然出现的空洞里。
“啊,啊……”她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灵动的眼球左右扫了圈空洞内的摆设,一瞬间就认出了属于两位神灵的卧房,“不见了,战神大人他……主人,你快来呀……”
阿波罗躺侧在软榻上,最后一个宁芙正把香喷喷色泽鲜艳的烤羊摆在宴桌的中间,他坐起身,捏起金刀,帮情人斩下了羊腿,鲜嫩的油汁随着冷凝的刀面垂流而下,更添了一层肉香。
“阿瑞斯,我亲爱的宝贝!你怎么还不出来?”他冲着卧门呼唤着,“快来看看,你喜欢的什么到了。”
话音一落,便响起了一阵开锁的声音。阿波罗不禁莞尔,即便是知道情人禁不住诱惑,也不要太过干脆了吧。不然,先前的那些不肯让步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么?他想着阿瑞斯大概也想不到这么多,更何况一个下午又打又砸也定是饿了,便拿起分出的羊腿托盘,站在门口等他。
精巧美丽的卧门微微打开,阿波罗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里面的宁芙就带着哭腔开了口,“主人!战神大人不在啦,战神大人逃跑啦!”
阿波罗闻言一怔,等到房门大开,露出了里面含着泪花的宁芙,还有那个墙面上显而易见的大洞,便手掌一松,羊腿坠到了地上。
“该死的,该死!”阿波罗狠声咒骂着,快步穿过一条条狭长精致的走廊,“马匹!我要的马匹备好了没有?你们怎么都在,是谁去办的这事儿!”
随行的宁芙为阿波罗披上了一席保暖的羊毛披风,回答道:“是侍卫去的,大人。您不必忧心,想必现在已经……”
“不必忧心!?真是够了!”暴怒的光明神几乎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连人是怎么跑的,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放心!我看,是让我的敌人们放心!”
他一路上怒斥连连地前行,从守卫的战士,到侍候的宁芙一概不论;若不是关心则乱,他是绝不会表露出这样鲁莽狂暴的姿态。正当他来到府门,看到了门前被卫士拉着的一匹雪白战马,稍有息怒的时候,眼前突然转出了一个阴影,严严实实地堵在了门前。
“滚开!不要挡路,不长眼的东西!”他大喝一声,抬脚便踹。
“老天,你疯了!”那阴影低沉的呼喊着,重重踩着步子,让开了身。
阿波罗听着熟悉的音色再看一眼,眼前的竟然是迟迟不归的阿瑞翁。
“阿波罗,你怎么了?生这么大气,连人也不看就要动手,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阿波罗一言不发,上前一步拉住了阿瑞翁的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快走,到斯巴达人那里去!”
得到了克罗消息的阿瑞翁急冲冲赶回了家,连口草都来不及吃,就又载着他的好朋友,勤勤恳恳地上了路。迎着奥林匹亚的夜风,他温厚的男声响起,抚慰着气愤难平的阿波罗。阿波罗这时候也清醒了不少,几句话就把马朋友不在的这一天发生的事交代了一遍。
阿瑞翁总算明白了朋友失态的缘由,要是他估计火气也绷不住,“照你说,阿瑞斯就这么得跑了?可是他是怎么挖的洞,那可是大理石的壁墙。”
“用他的青铜剑!就是那东西干的!”阿波罗哼哼着说道:“满屋子里撒泼,到处是剑痕,连天花顶上都是。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还有那个大洞,阿瑞翁你能想到吗?当我看到那个坑坑洼洼的洞口,就开在我和他安睡的床头上,我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真的不明白,他怎么能下得了手。”
阿波罗说着,又想到在自己大厅里,为了他们俩共同的幸福,含辛茹苦的和雅典娜斗智斗勇;然而同一时刻,他阿瑞斯,一个人在卧室里,为了他自己高兴,小偷小摸地凿洞。掘完了还不要紧,竟然还不声不响的逃跑了,让他阿波罗傻瓜一样地在门外等,为了他阿瑞斯想辙对付波塞冬。
“阿瑞斯你个混蛋。我就不该拦着雅典娜,应该放她进去,让她刚好撞见你像泥鳅番鼠一样的掏洞,让你做圣山一整年的谈资笑料,你才知道谁对你好。”
他恨恨说完还不解气,想着战神没心没肺的笑脸,仿佛脚下对着情人的硬肉,实则是在阿瑞翁的马腹上,狠踹的好几下。
阿瑞翁马脸抽搐,挨了几下也埋怨上了阿瑞斯,“真是的,怎么能办这种事。不过,阿波罗,我们现在去斯巴达有什么用,他一定不在,他也知道你回去那里找他。”
阿波罗让情人的破事一激,是有点失控。不过等发现了自己已经驾着朋友出来了,也就顺水推舟。
“我们不去斯巴达,去黑海。”
“黑海?”阿瑞翁仰头看着朋友,也明白了他们的下一步,“是去找特里同。”
阿波罗点了点头,惨绿的眼瞳望向了远方,“就去找特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