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原本压抑沉闷的气氛也松缓了几分。
一直闷声不吭的景禾,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样轻松的气氛,竟主动拉了拉景如云的袖子。
景如云一惊,连忙低头看她,温声细语地问:“禾儿想说什么?”
景禾却又望了望晟儿。
景如云愣了愣。
花慕青却在旁边笑道,“可是想跟晟儿说话么?”
景禾立即眼睛一亮。
景如云意外,“禾儿从来不跟外人多说话的,连我都不曾有多亲近,怎地……”
不想,晟儿已经主动走过来,笑眯眯地站在景如云身旁,外头看景禾,“小姐姐想跟我说话么?是不是害怕?别怕,我保护你呀!”
景如云瞪了瞪眼。
花慕青低笑——这孩子,她虽然教他要做男子汉,保护弱者。可也没教他这样对待女孩子啊!这若是长大以后还这样,那得招惹多少小姑娘啊!
景禾果然更加高兴了,竟从景如云身旁下来,站到晟儿身边,小小地拉着他的袖子,往他跟前站了站。
大约是常年病弱的缘故,虽然比晟儿大一些,可个头却比晟儿矮了几分。
晟儿依旧笑着看她,将她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的小手里,问:“你是不是想谢谢我呀?不用谢的哦!我娘亲常常告诉我,危险的地方,不能靠近。因为我们还是小孩子,没有自保的能力,要是实在想去,也该跟大人一起哦!不然,我们受伤了,娘亲还有爹爹,还有关心我们的人,会伤心的呢!”
景如云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
景禾望着面前漂亮极了的小男孩,片刻后,竟然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小小声地开口道,“我,我想去抓鲤鱼。”
“鲤鱼?”
景如云实在太吃惊了,景禾居然主动跟陌生人说话,还这么亲近!主要是,她都问不出来的话,晟儿竟然连问都没问,她就主动说了!
景禾似乎有点害怕,又不说话了。
景如云皱眉。
晟儿却笑,拉了拉景禾还被他握着的小手,好奇地问:“鲤鱼?是那种红红的漂亮的小鱼么?”
景禾看了看他,点头。
晟儿笑的眼角弯弯,“哇!小姐姐也喜欢那样的小鱼么?我也喜欢哦!我姨奶奶家就有一个大池子,里头有好多这样的小鱼哦!小姐姐喜欢的话,下次去我姨奶奶家玩啊!我带你去看鱼!”
景禾连忙点头,又轻轻道,“我,我想去娘亲的院子里的池塘里,抓一条鲤鱼。”
“为什么要抓鲤鱼啊?”晟儿这回不等景如云开口,已经先问道,“你想用漂亮的水缸养起来么?”
景禾露出几分笑意,点头,“嗯。养起来,我的病就会好了。那样,娘和爹,就不会总是吵架,总是伤心了。”
这话,晟儿与花慕青都没听的十分明白。
可景如云一愣之后,却猛地红了眼眶。
然后,就听晟儿又道,“哇啊!原来鲤鱼还有这样的用处啊!那我回去也要养!小姐姐好厉害,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呢!”
景禾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轻声道,“是九姨告诉我的。”
原本满脸心疼的景如云骤然变脸。
花慕青也蹙了蹙眉。
便听景禾继续道,“九姨说,娘亲的院子池塘里的鲤鱼最有用了,要一个人偷偷地去抓了,养起来,才能有用哦!你要是想抓,也不能叫人陪着你的……”
这下全明白了!
景如云的脸色瞬间阴云密布到几乎要吃人的地步!
花慕青给晟儿使了个眼色。
晟儿当即三言两语,便牵着景禾到屋子另外一边去玩了。院子里跪了一大片的丫鬟仆妇,也不适合出去。
景如云看了眼景禾的方向,强忍着没把手边的茶盏给摔出去。
却还是忍不住死死地掐着桌角,恨声道,“景如兰!你这个恶毒下作的卑贱玩意儿!本宫这回不弄死你!!”
帝极第九女,九公主,景如兰。生母是帝极跟前伺候的一个女官,一次帝极酒醉之后,无意便有了景如兰,便封了贵嫔之位。
与景如云的母亲,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对立。
不想,这人居然算计到无辜的孩子身上来了!
景如云气得,一张明媚的脸蛋都快扭曲了!
这时候,房间那边竟传来景禾低低的笑声,景如云看了一眼,脸上的阴鸷终究散去几分。
摇摇头,对花慕青道,“以后带着晟哥儿常来。禾儿……难得有这么愿意亲近的人。”
公主吩咐,花慕青自然是答应的。且她还想打算从景如云这里突破一个口子,好能更加便利地接近慕容尘呢。
笑了笑,说道,“公主殿下,还请饶恕小女多嘴一问,不知大郡主殿下,为何……性情与公主殿下,如此不同?”
这话都是客气的。
景禾的性子,看着,不止胆小,还有几分怯懦。
景如云自然也明白,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那孩子为何会轻易被景如兰利用了么?也是怪本宫,疏忽了这孩子。”
花慕青看着景如云。
就听她说道,“禾儿是我跟驸马的第二个孩子,偏偏那时候,我生完禾儿,有一段时间身体十分不好。我本就因为幼年时中毒,体质不足,那段时间休养时,禾儿便交给驸马看顾。”
提及往事,景如云也是面色怅然,“不想,驸马一日带禾儿参加宴会,不想被灌多了酒,没注意,禾儿就被别有用心之人抱走,也是差点被溺死。可是到底救的迟了些,便伤了身子,一直身体不好。”
摇了摇头,眼眶有些红,“我自己身子不好,自然知晓女儿家从小身子不好,又多少难过。便对驸马生了怨恨,总是怪他没有带好禾儿,才叫禾儿遭了这样大的罪。我们日日争吵,到现在也是关系不睦,倒叫这孩子看在眼里,唉……”
花慕青心下叹息,不由看向晟儿——这孩子,虽然在她面前从来都变现得无忧无虑的,可她知晓,他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
走到景如云跟前,劝解道,“公主殿下,您与驸马之事,按说我一个外人不能多嘴。只是,若您二人没有真感情,那后面的两个孩子,又是如何来的呢?外人都说,那是您跟面首生下的,我却不信。公主殿下,对驸马,还是尚存情意的吧?”
十四岁就毅然决然地嫁人出宫。
若不是真心,她想不到其他。
景如云当即脸上便红了几分,一直都在外人面前显得十分霸道蛮横的她,第一次,露出了一些小女子情态。
她没看花慕青,却只攥着矮脚桌的一角,不说话。
花慕青看着她这情态,便知自己猜对了。
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柔声道,“既有情,缘何又要做仇人模样?公主,爱之深责之切,小女经历过这上头,心里也是极其明白。可若公主愿听小女一句,小女便多说两句,可好?”
绿翘在旁边都傻眼了,这么多年了,何曾有人敢这么在景如云跟前说话?
就连景如云最宠爱的和官儿,也是说话时都留有几分恭敬小心的,哪里像花慕青这般,竟做起教导人的模样来了?
偏偏!
偏偏,景如云非但没有恼火,反而抬起头,认真地看花慕青,点头,“你说。”
绿翘瞪眼。
花慕青笑了笑,说道,“公主殿下,方才小女瞧着,您对几个孩儿,也是极其心疼真心爱护的。”
景如云哼了一声,“为母者,哪有不疼自己孩儿的……”
话没说完,她又想起皇家以及后宫的那些龌龊事,终是没说完,皱了皱眉,扭过头去。
花慕青自然明白她停下来的意思,也不在意,继续道,“确实,小女跟前有个晟儿,疼得都跟眼珠子似的,更别提公主殿下是历经生死趟过鬼门关掉下来的肉了。”
花慕青这么一说,就让景如云想起生孩子时的艰难,不由眼眶一红,竟伸手,拉着花慕青在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但是亲昵信任之态,已经完全表现。
绿翘在后面打着扇子都止不住顿了顿。
花慕青弯唇,反握住景如云的手,“公主殿下,生在帝王家,想必是是非非的东西也见识不少。您这样竖起利刺来,无非就是为了自保,和保护在意的人。小女斗胆心想,公主殿下,私心里,其实最是温柔多情的,是不是?”
绿翘微微张嘴。
景如云却哽咽了一声——这么多年了,居然被一个不错才第二次见面的女孩子,瞧出了自己真正的心思。
她还是没说话,一双眼,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花慕青。
花慕青心里咳嗽两声,心说,慕容尘,等本小姐正大光明地近了你的身,非好好地咬你两口出气!为了你,本小姐现在都会这番献媚讨好的模样儿了!
嗯,虽然做的还不错。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发麻发酸啊!
啧!
面上却还是一副温软轻和的样子,低笑着将最后重要的几句说了出来。
“公主明明对驸马多情眷恋,却偏偏又习惯性地用尖刺对准了最心爱的人,连带您疼爱的孩子,都因着父母失和,反没了原先天真的性子,叫有心人趁虚而入。”
景如云是神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