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凌一笑,声音放得柔和了几分,“那胡国公府的敛财之法,不止你方才听你这丫鬟说的私奴一事外,还在京城以及京城周边许多小城里,开了上百家暗窑。”
暗窑,就是没有经过官府登记造册,甚至比下九流的烟花地更要龌龊不堪的地方。
花慕青已经非常符合情绪地白了脸,满眼的不敢置信。
后头福子暗暗嘀咕一句,“我听说那种地方可是连乞丐一个铜板都能进去的,这好端端的丫头到了那里,岂不是……”
没说完,忽然意识到在主子跟前冒然这样开口,极为不妥,连忙停下。
倒是杜少凌看了她一眼,“你这丫鬟倒是随性。”
他是笑着的,可花慕青与他相伴那么多年,怎么不知他现在已经对福子生了不满?
杜少凌的不满,最终可是会变成杀意的。
便是不好意思地浅浅笑了笑,“她叫福子。从前我一个人的时候这丫头就在我跟前伺候,是个爽利的性子。不然……慕青怕是也活不到今天的。”
言下之意,就因为福子这样心直口快,她花慕青就活不了了。
杜少凌一笑,听着花慕青那柔柔弱弱的声音,再见她娇花之玉容上那点子难以释怀的伤感。
注意力倒是被转开,“你这丫头叫福子?我这奴才,唤福全。倒是重了。”
花慕青略微惊讶地抬眼,旋即更加不好意思了,“那,那可多有冒犯。我院里还有两个叫福祥福善的。”
其实杜少凌早知道了。
方才那一句,就是顺着花慕青的话,不着痕迹又十分阴狠地试探。
可见花慕青这么毫无保留地又说出自己院里另外下人的名字,丝毫没有对他故意遮掩之嫌。
看来倒不是知道福全的名号,刻意为之试图引起自己注意了。
便是一笑,“倒是巧了。”
花慕青更加红了脸,也不知想到什么,也不敢看杜少凌的视线,有些紧张地端着花茶轻轻地喝了一口。
水汽氤氲了她的眉眼,仿佛如江南烟雨中,绝世轻尘的秒女子,翩翩垂眸。
杜少凌越发感叹——果然是天生的尤物。花想容比之,竟然都要差之许多。
却在这时,忽然听花慕青不解地问了句,“那胡国公府,为何要这般大肆敛财呢?”
杜少凌微微讶异——这丫头倒是一阵见血。
之前他就知晓,这丫头能在花府那样吃人的地方活下来,绝对不止今日给自己表面娇憨单纯的姿态。
加上梦仙楼那次,她也没有遮掩过自己一点点小小的心思。
如今再看,果然是个聪明的,竟然看出胡国公府敛财还另有目的。
只是到底还是小女孩,看出来有目的,却猜不到目的为何。
不过也好,杜少凌并不喜欢装傻的女人,有一点小心机手段的女子,更讨他的欢心。
只要不是太过,聪明如妖,一如当年的那个女人,就好了。
他微微一笑,反看花慕青,“小姐觉得为何?”
花慕青哪里不知他又是在试探自己。
皱眉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难道是为了享受?可胡国公家资应该不薄吧?为何要为钱财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杜少凌满意含笑,听了她后面一句,倒是看出这丫头心思还是个善良的。
单手下意识去摩挲拇指上的穿过扳指,这才想起出宫前让福全收着了。
于是又转手去端了茶盏,笑道,“我听说,胡国公一直不甘心只做一个富贵闲散的将军爷。”
秦柏林有谋反之心?
花慕青像是被吓到了,茫然地抬眼看向杜少凌,又赶紧垂下眼,抿了抿唇,才悄悄儿地说道,“公子,这样的事,还是莫要议论了。嗯……免得隔墙有耳,要是有人为此盯上公子,说不定会祸及自身的。”
这说话的调调,像是耳语秘密一般。
倒让原本一直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花慕青,更显得亲近了几分。
且话里话外都是在替他着想。
杜少凌心头微异,不过很快又是那股朗朗清风的笑容,点点头,道,“那好,不说这个。不过,小姐瞧着也并不是一般门第的千金,不知可见过那胡国公府的国公夫人?”
句句不离试探。
花慕青简直都有些累了——杜少凌的疑心比慕容尘还重。
慕容尘虽然也喜欢试探人,可那到底是玩闹还是戏弄的心思更多些?还是不把别人的算计阴谋放在眼里,足够强大无视一切的无所顾忌?
而杜少凌,则是完完全全要把人当成敌对的关系,从不忘记试探,一旦有一丝怀疑,即刻抹杀。
这样的人,早已与冷血无情的禽兽没什么分别,她当年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她扣着茶盏的茶托,轻轻地抠了抠手指。
这是她刻意做出来的小动作,在杜少凌跟前,她一丝一毫不敢放松,生怕自己从前不经意的神态会叫他瞧出端倪来。
点了点头,“见过的。是个十分和善的夫人。”
“呵呵。”
杜少凌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地笑了起来,摇摇头,“小姐果然心善。”
花慕青被他说得玉面一红,跟烟霞滚动一般。
“你或许还不知,”杜少凌又道,“那别庄里头还有一个私牢,里头好些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那些……都是胡国公夫人所为。”
这样的话,其实并不适合在一个未出阁的少女面前直接说出来。
可杜少凌就是想用这样的话,去试探花慕青的反应。
而花慕青,则是震惊地瞪大眼,旋即,像是极其不舒服地晃了晃身子。
福子连忙从后头扶住她。
杜少凌正要开口,被吓到有些失神的花慕青却突然问起另一个人来,“那秦大少奶奶呢?她莫不会也是……”
杜少凌让龙卫暗中调查的资料里,确实有花慕青给何香治病一事。
瞧着丫头这样问起,倒是与龙卫调查的相符。
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说道,“暂时还没听说。不过,若是她并无参与或者从犯,甚至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的话,以她父亲的在朝廷的官位,想让她和离回府,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