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着瓦良格号慢慢消失在雾里,码头上的人还是久久不愿离开。
“就这么走了。”
尤金抹了抹发酸的鼻子,把目光转向身边。很多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都来了。
有基辅号的总设计师马里尼奇,总建造师文尼克,总工艺师纳扎罗夫,工程部的奥夫季因科,巴巴克,甚至还有已经退休多年,原来苏联船舶制造工业部的布托马部长。老部长的眼睛都哭肿了。
这几年船厂不景气,很多老员工要么赋闲在家,要么改换门庭。有点本事的给外企或者私人老板打工,有的干脆转行。只有尤金和在苦苦坚持。
尤金和他们一一握手拥抱,互致问候。因为瓦良格,他们又聚在一起。大伙都约着一起吃午饭,喝喝酒,叙叙旧。
徐小平他们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瓦良格走了,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看着船厂的人如此动情,他们也感同身受。毕竟,是他们手把手造出来的。
尤金转过身来,走到徐小平面前,跟他打了个招呼,拥抱了一下。两个人都拍着对方的后背,没有太多言语。
“徐总,祝贺!祝贺!希望您以后有空,还能来这看看我。”
“一定!”
“还有你,龙!”
龙镇海笑着说:“那还用说吗!”
“哦!对,你还要看老厂长呢!”尤金挤出一点笑容,跟他们一一告别,回办公室上班去了。
码头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徐小平问龙镇海:“听司令员说,要安排你去接一艘驱逐舰回国,什么时候动身?”
“我马上就去莫斯科报到。”龙镇海望了一眼海上的雾,回过头来,想起来一件事要跟徐小平商量商量。
“徐总,瓦良格的事结束了,基辅的办事处您准备怎么办呢?”
“这边的办事处撤销,但是人员我想保留。”徐小平说,“经过这几年在乌克兰,一是认识了不少人,二是发现这边市场很大,尤其是日用品,我想再开一家贸易公司,专门进口中国的产品。”
龙镇海虽然不是商人,但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乌克兰这边连个热水瓶都产不了,估计卖个瓶塞都能赚不少钱。
“你是想以原来的人马为班底,开个新公司?”
“对!这样他们也能有份新工作,不挺好嘛。”
“那当然好。我也是担心这个。”龙镇海说,“办事处里的人都不错,要是关门大吉,对他们也太不公平,毕竟,瓦良格的事他们出了不少力。”
“我就知道你心肠软!”徐小平拍拍他的肩膀,一行人开始往大门的方向走,“所以我早就安排好了。今天小王就过去,先把办事处注销,再开个贸易公司。哦,对了…”
徐小平突然站住了。
龙镇海一怔:“怎么了?”
“我还想在俄罗斯开一家贸易公司,不如,让奥嘉去那边吧?”徐小平说:“你不是要去那边吗?她还可以陪陪你。”
徐总能这么安排,龙镇海当然非常感激,可是他在俄罗斯也待不了多久,最晚12月,杭州舰就要启程回国了。
“嗯…那这样,其实我国内也需要人,负责俄罗斯和乌克兰业务的国际清算工作。先让她在俄罗斯待着,到时候再看吧。”
“行!劳您费心了!”龙镇海笑笑:“有机会在北京,我请您吃饭!”
“小事。你的事,司令员都过问了,我能不想点办法?”徐小平冲龙镇海挤了挤眼,“也算是替领导分忧嘛!”
“怎么?司令员找过您?”龙镇海一听,赶紧拽住徐小平打听:“他怎么说啊?啊?”
徐小平嘴一撇:“没说具体的,只是问过我。部队纪律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姑娘是个好姑娘…跟你也挺般配…”
“那您怎么说的啊?”
“我能怎么说,难不成我还能让部队破次例?”徐小平说,“只能在我能力范围以内,做点力所能及的喽!”
回到酒店收拾好东西,龙镇海就去疗养院了,奥嘉应该在那。没想到到了马卡洛夫的房间,却发现大门紧锁。
“咦?去哪了?”
龙镇海赶紧给奥嘉打电话。奥嘉说刚跟爸爸回家了。瓦良格走了,在疗养院只能看到空空的码头,老厂长心里难受,就决定回家待几天。
凯瑟琳夫人正在给心爱的女儿收拾行李箱。
奥嘉不舍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爸爸。
“妈妈,要不我再陪爸爸几天?”
凯瑟琳夫人一边往箱子里塞衣服,一边说:“喜欢他,就跟他去吧。你爸爸还有我呢。”
“妈妈…”
奥嘉鼻子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
凯瑟琳夫人站起来,搂着奥嘉,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我的宝贝…要我说啊,这就是爱情,这就是生活。”她抹了抹奥嘉发红的眼睛,“待会龙来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个饭,别哭了,听话,啊?”
黑海那头,土耳其的国务部长米尔札欧鲁正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杜松子酒,当然,是关着门的。按照伊斯兰教义,穆斯林禁止饮酒。但是身为一个男人,要想拒绝美酒的诱惑实在太难。
“那些阿拉伯的王子们,可以飞到法国夜总会里去喝个酩酊大醉,我们为什么就不能?” 米尔札欧鲁对禁令嗤之以鼻,“喝点酒,跟虔不虔诚有个狗屁关系。”
国务部,现在已经从土耳其政府机构名单里消失了。可在当时,国务部在土耳其算是个权力很大的部门,啥都管,从新闻到海洋事务,从经济到国家安全,几乎没有能缺了国务部的意见做决策的。所以,国务部长当然也是个美差。
米尔札欧鲁摇晃着酒杯,迷离的眼神盯着墙上的世界地图,好像在神思着什么玩意。
这地图乍一看,跟欧洲市面上常见的地图没什么区别。可是你要仔细一瞧,会发现里面有一根很淡的虚线,这虚线不仅包括了土耳其,还有塞浦路斯,中东的沙特,伊拉克,阿联酋,巴林等,甚至埃及。
这就是曾经的奥斯曼帝国的版图。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恢复昔日的荣光?”
米尔札欧鲁的脚在地上蹬来蹬去,身体随着椅子四处晃悠。是啊,奥斯曼帝国的荣光,是多少土耳其人挥之不去的梦想啊!
奥斯曼帝国,这个原本臣属于花剌子模的小部落,被蒙古人的铁骑驱赶到与拜占庭帝国相邻的萨卡利亚河畔。1299年,在奥斯曼一世的带领下,趁塞尔柱罗姆苏丹国分裂,正式宣布独立。其后近700年的时间里,半靠实力半靠运气,成为一个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帝国。它灭亡了拜占庭,获得了君士坦丁堡;征服了阿尔及利亚;消灭埃及马穆鲁克王朝,占领阿拉伯半岛。
鼎盛时期,帝国的疆域西达直布罗陀海峡,东抵里海及波斯湾,北及今之奥地利和斯洛文尼亚,南及今之苏丹与也门。
到了19世纪,奥斯曼帝国开始分崩离析。第一次世界大战时,阿拉伯大起义让帝国在中东的统治一去不复返,反过来被协约国打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后来在凯末尔的领导下,现在的土耳其共和国于1923年成立。其领土只限于小亚细亚半岛和巴尔干半岛的东色雷斯地区。第二年,奥斯曼皇室被列为不受欢迎人物且被驱逐出境。直到50年后的1974年,土耳其大国民议会才准许奥斯曼皇室的后裔获取土耳其公民身份。
晃了一大圈,几乎又回到原点。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还在做梦的米尔札欧鲁,他赶紧站起来去接。这电话要是总理打来的,那可就麻烦了。
“喂!”一听声音,是秘书的,米尔札欧鲁心就安了一大截。
“什么事啊?”
“部长先生!美国商会主席打电话来找您!”
“美国商会?”米尔札欧鲁是听说美国商会来了个新主席,还没机会见面。按常理,美国商会的头头,在伊斯坦布尔这个地界上可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有头有脸的人都得去结交一下。这次突然打电话来,是想碰个头?
电话接进来了。来人开门见山:“您好!部长先生!我是美国商会的新任主席,特福特。”
“哦!幸会!” 米尔札欧鲁不太清楚对方的来意,只好先对付几句:“您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哦!要紧也谈不上。今天找您,第一当然是想找时间拜会您一下,鉴于我们美国商会和国务部长期以来的友好合作关系,我当然希望和您能交个朋友。”
特福特的语调非常平缓且富有磁性,听得米尔札欧鲁都有些陶醉了。
“哦!您客气!那是自然!”
“这第二呢,听说国务部也负责海洋事务?尤其是博斯普鲁斯海峡?”
“对!没错!有什么问题吗?主席先生?”特福特的前后语跳跃性也太强了,弄得米尔札欧鲁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哦!是这样,我听商会的人说,这两天可能有一艘军舰从黑海方向过来,要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而且没向你们申报。为了不让您管理的部门受到指责,我特地提醒您一下。”
“哦?还有这事?” 米尔札欧鲁一下子警觉起来,军舰不申报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那可是违反《蒙特勒公约》的大事。
“哪个国家的军舰?俄国人的?”
“呃…确切地说,应该是中国人的,一艘可以被改装成军舰的…军舰。”
“中国人?”米尔札欧鲁更加糊涂了,从来没听说中国人的军舰来过啊?他们怎么到黑海的?又怎么会从黑海再回去?
特福特把瓦良格的事稍作解释,最后又加了一句:“出于对《蒙特勒公约》的尊重,我们商会,和我国政府,都对这件事非常关注。土耳其和美国是北约盟友,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和敌人。所以,我希望部长先生您,在这件事情上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如果您对此事还要了解更多信息的话,我们商会会予以积极协助。今天晚上,我在博斯普鲁斯瑞士酒店定了个包间,不知道部长先生是否有空?放松一下?”
米尔札欧鲁眼珠子一转,随即满口应承下来:“好,我知道了。主席先生,晚上见!”
挂完电话,他马上又拨了一个号。
“喂!海事局吗?如果黑海方向有一艘旧航母要通过,马上把它们拦下来!听清楚了吗?!不许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