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日宛本来已经和父母说得好好的了,可是第二天邵夫人出门来送的时候还是哭的眼睛通红。
郑千秋等人站在路口等着,邵日宛在这边擦了擦邵夫人的脸颊,轻声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邵夫人昨日本来已经答应的好好的,怕是实在舍不得刚刚归家的儿子,忽然反悔了道:“你一定要去吗?”
邵日宛温柔道:“是啊,他如今不同往日,受了重伤,我实在放心不下。”
邵夫人:“你这孩子啊。”
“我们很快便回来,”邵日宛允诺道,“我此行并没什么危险,您就放心吧。”
邵夫人埋怨道:“你爹实在不配为人父,你要去那样的苦寒之地竟然也不来送一送,养儿子便是这么养的吗?!”
邵日宛笑道:“行了行了,他有事忙,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老伯在旁边道:“夫人宽心吧,少爷本事大着呢,谁也欺负不着。”
邵日宛却忽然想起来了点事,订对道:“您千万别忘了去寻人,就在秦安附近,若是找到了那孩子马上给我送信。”
赵老伯连连点头,“必然必然,我昨日便已经打发了些下人出去了,怕是几天便会有回信了。”
邵日宛心里一直惦记着方胜,可是他这边的事情接二连三,这些天他总想不通方胜到底去了哪,魏长泽倒是挺放心,只说这孩子有心气,有会些功夫,到哪都不至于爱欺负。
这边又说了半天,终于将邵夫人劝回了府里。
宋长彤早已经等不及这些儿女情长,连个招呼也不打,直接自己回了石寿庄,郑千秋咳了好几声,终于憋出了一句道谢的话,最后才如了他的愿。
有郑千秋在,来往十二坞不过是须臾的事情,他一手拽着一个,足下生风,简直像是腾云驾雾一般。
只是冬日的寒风在高速之下更加凛冽,马上便将人冻得遍体生寒。
等终于到了塞外的时候,邵日宛的手已经通红通红的,没什么知觉了。
十二坞在塞外边城还要以北,这里民风彪悍,匪祸成群,什么妖魔鬼怪都是有的,据说还有以杀人入道的人专守在此地蛰伏。
走过了这一条路,邵日宛才真的知道魏长泽当年挂着一身的致命伤到底是有多难才走到了十二坞。
入门之前还是一个石阵,三人落在地上。
郑千秋道:“顽石迷阵守门,飞不过去。”
他话是这样说的,却并没有打算带二人进去。
魏长泽倒是知道他的套路,只道:“我带他进去。”
郑千秋‘嗯’了一声,径自走向了入口,消失了踪迹。
邵日宛道:“怎么回事?”
“十二坞不接生客,”魏长泽漫不经心地道,“所有进去的生客都要自己去闯这个石阵。”
“他已经算给你面子了,让我带你进去。”
邵日宛本来听他这样说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走进去了才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里面大有着玄机,石阵里好似有致幻的东西一般,自打人一走进便好像所有的石块都在移动,近在眼前的路口一走进却突然发现有石头堵着,并且所有石块都越靠越近,向着二人挤压过来。
魏长泽握住了他的手,扔出了一张符纸低声念了两句,忽而扬声道:“破!”
胸口好似移开了一块大石一般豁然开朗,终于不再感觉压抑。
邵日宛任他牵着自己的左拐右拐,所有的石阵都布有障眼法,除了记住步子绝无诀窍,迷宫之内另有迷宫。
第一层迷宫是虚幻,第二层迷宫才是现实,然而两层之间毫无联系,邵日宛眼见撞进一块大石头上,一睁开眼却是出路。
魏长泽笑道:“好了。”
“……你当初,”邵日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是如何进来的?”
既然十二坞不让生人入内的话。
他其实是不想问的,知道了的话心里也不会好受,可是这些却理应是他该知道的。
魏长泽一看便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我当初没走石阵,郑老头巴不得我来投奔他,自然不可能让我死在里头。”
邵日宛本觉得会松一口气,但其实却没有轻松什么。
不可否认的就是魏长泽在没有他在身边的那些年吃了很多的苦头,就算有这么一两件看似顺心的事情,也消不了事实就是沉重的。
邵日宛刚到了十二坞便感到了不太对劲。
从他入了门之后,来往之人竟然没有一个向他俩打招呼的,全部目不斜视好似没看见一样。
魏长泽见怪不怪,随意道:“要不要出去玩?带你去逛逛。”
邵日宛愣了一下,“不去找郑老?”
“找他干什么,”魏长泽道,“冰池就在天山山下,想去随时就去了。”
邵日宛一时还不太理解他们之间人际交往的套路。
魏长泽也不给他解释什么,直接领着他回了自己平时住的房间。
里面布置倒是挺好,显然郑千秋没在吃穿用度上亏待着徒弟们。
只不过屋里的墙角垒着数个酒罐子,已然落了灰尘不知放了多久。
邵日宛挑了挑眉,“我猜,这是李舒的?”
魏长泽从善如流,“自然自然,都是他的。”
“那就给他送回去。”邵日宛平淡道。
魏长泽:“……嗯。”
两人将行李放下,魏长泽拿了块碎银子用大拇指轻轻一弹,然后再一把接住,吹了声口哨,“走吧,带你逛逛。”
塞外人少,街头也都是矮低的土房,倒是没感觉破败,只觉得颇有些粗犷的大漠之感。
就连卖的东西也都是些银器玛瑙,雕琢地极为精细。
邵日宛随手拿起了一个剑穗看了看,魏长泽便道:“想要吗?”
“要这个干什么。”邵日宛哭笑不得的说,他剑上一直挂着之前魏长泽送的那个墨玉麒麟,前两日去寻宋长彤时还特意将那块玉拆了下去,昨天收拾行李时才又挂上。
魏长泽道:“随便拿来玩呗。”
他这话音刚落,忽而听见一个男人道:“不忌和尚!?”
魏长泽转过头看了一眼,“嗯,好久不见。”
那男人数九的寒天里还露着前襟,穿得清凉无比,乱成一团的络腮胡子贴在脸上,“哈哈哈哈我听说你去了中原啊!”
“刚刚回来。”魏长泽道。
他态度算不上热络,也不怎么冷淡。
男人道:“这位是……?”
邵日宛正要开口,却被魏长泽抢在了前头,“我一个师兄。”
这说法就有些太疏远了。
邵日宛倒是也没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男人又左右寒暄了两句,半天才走。
他这一走,魏长泽马上解释道:“我是怕你说了自己名姓,这里鱼龙混杂,得留个心眼。”
“我说你什么了吗?”邵日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魏长泽便也笑了,“得,去吃点东西吧。”
这地方好像并没太多好的酒馆,一路上就连个铺子也少见,魏长泽直接将他带到了一家名唤‘散仙居’的酒楼,尽管已经是这街上看着最豪华的楼阁了,比起中原却还是差得远了。
店里的人好似都认得魏长泽,见他进来都还点头哈腰的打着招呼。
店小二跑过来道:“呦,魏爷您回来了。”
邵日宛听了这称呼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呛了一下子好一阵咳。
魏长泽挑了挑眉看着他这副样子,对店小二道:“酱牛肉,石头饼,剩下的随便上点。”
店小二应得干脆,却没有马上走,等了半天道:“……没了?”
邵日宛神色一动,悠哉悠哉地抿了口茶水。
店小二道:“不要酒了?昨天刚上的女儿红——”
“行了行了,”魏长泽马上打断道,“不要了。”
店小二只好应了,又道:“李爷正在楼上呢,您和他一起的?”
这李爷自然指的就是李舒了,魏长泽并不知情,咳了一声道:“不是。”
邵日宛往楼上瞥了一眼,却见上面并不是酒肆了,而是一间一间地房间。
果然民风开放。
下面是酒楼,上面却办起了青楼吗。
邵日宛心里微微有些不爽,却压制得很好,菜上齐了,这人叫自己尝什么也都挺给面子。
只是知道了头上是个什么地方,便哪哪觉得不舒服,本来吵吵嚷嚷的地方,他听见了点什么动静都开始往歪处想。
魏长泽显然是在这里混得熟了,人人见了都要来打个招呼,和十二坞里的人比起来倒是格外的热情。
只是这些人好像不知道魏长泽的名姓,都只叫他‘不忌和尚’或是‘魏不忌’。
有人问了邵日宛的身份也都让他随便应付了过去。
周遭乱哄哄的,妇人也和男人坐在一起,浑然不忌讳地拍着桌子话江湖事。
魏长泽给他夹了一筷子的青菜,“这里人爱吃肉,你以后有的受了。”
邵日宛道:“无妨。”
两人正说着话,李舒却好像听到了什么消息,从楼上下来了,一边走还一边系着衣服。
身上脂粉味挺重,他也不见外,直接坐到桌前,“回来了?”
魏长泽‘嗯’了一声。
李舒对邵日宛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邵日宛笑道。
李舒道:“你又作了什么幺蛾子?听说差点死在中原?”
魏长泽随意道:“练了妖刀吸了个魔修的功力,没听说这个?”
“你出息,”李舒啧啧道,“你这也算是学以致用了,倒是没辜负了郑老头教你一遭。”
两人倒是都不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李舒忽然道:“方胜那小子呢?”
邵日宛顿了一下,“我们走散了。”
李舒愣了,“什么?”
邵日宛便将经过大致讲了讲,他也有些自责,说到最后叹了口气。
李舒喝了口茶,抿了下嘴道:“这也是没法的事,那小子命不差,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无论是李舒还是魏长泽都一直说方胜的命好,邵日宛有些不解,“你们会看卦象?”
“当然不会,”李舒干脆道,“安慰你的,不然还能说什么。”
邵日宛:“……”
魏长泽看了他一眼道:“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
三人待了片刻,李舒并不回去,转而又去找人喝酒去了,魏长泽结了账后便带着邵日宛在街上闲逛了两圈。
塞外的姑娘都有种张扬的美,不带面纱,大大方方的走在街上,看着倒是赏心悦目。
“我先给你说好,”魏长泽拉过他的手道,“看你从刚才便给我使着脸色,那酒馆的二楼我是没有上过的。”
邵日宛勾着唇浅浅地笑了,“我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