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已渐渐入冬,寒来暑往与修炼者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外面天色看着便感觉冷,寒风打在窗棂上,气势倒也吓人。
邵日宛抱了一个汤婆子,窝在小桌前看书,偶尔伸出手来翻两页,又赶紧放回去焐着。
还未真得冷起来,可没有暖气空调真是有些受不住。
月余前托了人捎来了些炭,否则就靠着清明山每月发得份额当真撑不过这个冬天,去年的这个时候邵日宛本打算熬一熬,兴许也就撑过去了,却每晚都冻得四肢冰凉,实在不得已还是让家里捎来了些耐用的炭火,吃一堑长一智,今年索性也不挣扎了。
估摸着到了饭点的时候他收拾了收拾,去了饭厅。
这两年邵阳峰倒是又收了两个徒弟,清明山这个小庙自然收不下什么大神,大家资质都平庸,倒是谁也不嫌弃谁。
邵日宛坐到主座上,淡淡地道:“大家用吧。”
众人这才举筷,自出了魏长泽那事之后,邵日宛和他们也有了隔阂,不过有他这个大师兄的身份压在众人头上,倒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更何况邵日宛本就不怎么在意这些。
这些人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左右不都是些炮灰?
乌贤道:“大师兄,今日师父问了一嘴,练功池里的水打算何时换?”
“这两日忙,”邵日宛头也不抬,“我明日得了空去吧。”
乌贤也不太愿意干这个传话的活儿,里外不是人,有些尴尬,只能点头应了。
一名弟子道:“那池子都要冻上了,还需要换水?”
乌贤:“不是还没上冻?师父怕有自己的打算。”
邵日宛始终不太经心,放了筷子:“大家用着,我回了。”说着便起了身。
众人看了他两眼,也不说什么了。
出了门,正见一个毛头小子冲着他跑来,手里还拿着封信冲着他挥。
邵日宛笑道:“来信了?”
方胜气喘吁吁:“十二坞的信鸽,鸽子我已经放啦,这是信。”
昔日的小道童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少年,眉眼渐开,身量拔高,却仍是不怎么稳重。
邵日宛接过信,直接拆了开,方胜的眼睛不住的往上瞥。
邵日宛索性给他看,道:“还是郑老的。”
魏长泽走了两年半,就像死了一样,一点音信也不曾传来过,邵日宛还是托了人打听,才确信魏长泽早已到了十二坞,就是真真没有往山上送过一封信。
邵日宛只好央了郑千秋,隔段时间传封信说说近况。
想到这里邵日宛便恨得牙痒痒,这厮当真是没有一丁点良心。
信中一如往常,也并没什么大事,估摸着是郑千秋也实在懒得天天汇报这些鸡毛蒜皮,只挑挑拣拣的说了说他练功的情况。
魏长泽已经进了金丹期,几乎就是一年的时间,他接连突破,直冲到金丹一层。
按照剧情的走向,明年的夏天,那个魔修就将血洗清明山了。
方胜道:“他怎么一直不给你写封信啊。”
“有什么可说的,”邵日宛道,“他又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话虽这样说,他确是有些心塞的,不过却不曾怀疑过魏长泽许下的话,这人虽满嘴没句正经话,却不曾食言,说了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
只是他也没必要只等着这人,自个要是能争气,靠自己那便更好,是以这些日子以来从来不曾松懈。
方胜想了想也是,又兴冲冲地道:“明日山下是花灯节,我们下去看吧。”
邵日宛已有大半年不曾突破,正憋得难受,想了想便应道:“也好。”
方胜年年都叫不动邵日宛,今年他却忽然应了,高兴得够呛,第二日早早便送来了两幅面具。
邵日宛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道:“这天还早呢,我们总也得天擦黑时再出去吧。”
方胜捏了两个点心扔进嘴里,嬉皮笑脸道:“你且准备准备,我们早早走。”
邵日宛把面具放在脸上试了试,是一张白脸伶人,柳叶眉,吊梢眼,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不合适吧。”
“合适的,”方胜道,“好看死啦。”
邵日宛便不再和他一般见识,只道:“少吃些吧,下了山吃食多着呢,你又吃不下了。”
方胜含糊地应了。
忽而外面传来一声鸣钟——
清明山有一鼎钟,非生死之际不鸣。
一声鸣震未断,一声又起!
邵日宛霎时变了脸色,忽地站了起来。
方胜迷迷糊糊,问道:“这是怎么了?”
邵日宛一把拉起他:“快走。”
门外一阵慌乱,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都跑了出来。
邵日宛喊道:“赶紧跑啊——躲起来!”
他心里越来越沉,若是那疯子提前上了山,今天谁也逃不掉,他想了所有的出路,却唯独没有想到,他改变了剧情,也许也会带得让别的剧情也跟着改变了。
邵阳峰仗剑飞来,喊道:“何事鸣钟!”
鸣钟弟子却守在前山,没人能答得上来。
乌贤道:“我前去看看。”
邵日宛一把拉住他:“别去。”
乌贤莫名,道:“你这是何意?”
“你若相送死我不拦你。”邵日宛放开了他。
邵阳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提剑便走。
邵日宛拉着方胜,道:“你跟我走。”
趁着那魔修还未上来,兴许还有机会,他带着方胜一路向着后山跑去,书里魔修上来的时候,没有人料到会是那样惨烈的结局,所以都措手不及,逃到后山应该可以保住一命。
身后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哀嚎,方胜吓了一跳,道:“怎……怎么了这是?”
方胜刚刚入门,轻功也不会,邵日宛带着他本就吃力,还要担心着不要被看见,此时道:“不要多问。”
邵日宛用轻功带了他一段路,忽听得身后异动,赶紧落到地上躲在了一棵树下,顺势捂住了方胜的嘴。
身后传来了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放得很轻,像是踩在了邵日宛的心口上,他的手慢慢地放在了剑柄上。
一声极轻的声音传入耳膜,那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邵日宛扶着方胜的头向下蹲去,他们头上的树干被齐齐削断——!
那人穿着红色战袍,冷冷地勾了个笑,道:“哪里逃!”
这人不是魔修——邵日宛霎时想道,难不成那疯子还纠集了旁人来助阵?!
邵日宛手上丝毫不迟疑,啸剑道:“来者何人!”
那人道:“铁将军吴起。”
竟是这人!邵日宛心里一惊,终于知道了他为何在这里,这人和魔修吴峰乃亲兄弟,他们父母以毒起家,被所谓的名门正派围剿至死,其中便有清明山邵阳峰。
吴起冷酷道:“手下不斩无名之人,你又是谁!”
邵日宛长剑震出,凛然道:“来战!”
吴起大笑一声,提剑便杀了过来!
邵日宛心惊不已,仅仅刚出手他便知道自己毫无胜算,暗暗冲方胜使了个眼色,却已经自顾不暇。
方胜贴着树干转了个圈,拔腿边跑。
邵日宛连中数剑,狼狈不已,完全落于下风。
吴起道:“你输了。”
“未必。”邵日宛撑着一口气道。
吴起道:“你有血性,我可以不杀你。”
邵日宛冷冷地看着他。
“藏书阁在哪?”吴起问道,“我取回我的东西。”
邵日宛道:“你找得不是藏书阁,是密室。”
吴起直接承认道:“正是。”
“我不知道,”邵日宛说,“你问错人了。”
吴起将插在邵日宛身上的剑猛然拔出,带出一串雪花飞溅,邵日宛闷哼一声身形晃了一下险些倒地。
吴起道:“我这人脾气不好,且再给你一次机会。”
邵日宛抬眼看着他:“你以为谁都能知道密室在哪?”
“别人不知道,”吴起说,“你却一定你知道,你是邵阳峰的大弟子,邵家的长子。”
邵日宛这才明白过来,合着不是他点背,而是这个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吴起道:“你不说便赶快告诉我,我杀了你便是。”
“那好,”邵日宛却道,“你跟我来吧。”
吴起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邵日宛把剑从地上拔出来,身形有些不稳当,转身便走。
吴起把剑架在了邵日宛的脖子上威胁道:“休想耍花样。”
邵日宛头也不回:“你怕什么?”
吴起冷笑道:“我怕你奶奶个腿儿,我警告你,你趁早熄了歪心思,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邵日宛平静地道:“怕也没有那么简单,这山上除了邵阳峰只有我知道密室在哪了,邵阳峰是死也不会说的,你杀我一个试试。”
吴起的剑锋霎时一立,划破了邵日宛脖子上的皮肤,一道细细的血痕慢慢地绽了开。
邵日宛不避不躲,面色冷淡。
须臾的对峙,吴起慢慢地把剑放了下来,却指向了邵日宛的后背一处大穴,道:“我不惧杀你,但凡你有些许异动,别怪我没提醒你。”
吴起道:“把剑扔了。”
邵日宛便依言随手扔到了一边:“这回可以了?”
吴起命令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