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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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吃惊的看着洪大,然后我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眯气了眼睛,仔细的打量面前的这个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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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听错,我说的是真的。”洪大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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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依然还坐在夜总会的包间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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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一夜疯狂,洪大这个家伙好像是发疯了一样拼命的发泄我大概的计算了一下,他一个晚上就有三次拉着女孩钻到旁边的小包间里面。即使是外面的音乐很大,也依然掩盖不住里面传来的女孩的兴奋的尖叫和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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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胖子真的是在发泄,他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内心的恐惧全部发泄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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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已经天明,这胖子却穿着一条内裤,身上随意了披件衬衫,一脸落寞的表情坐在我面前,手里夹着一枝香烟,对我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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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打算去西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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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洪大原本的目的地是越南的另外一大城市,也是南越的最大城市,西贡在那里,洪大将和越南的毒品贩子碰头,如果他们的交易顺利,接下来的话,越南人将掌握更多的北美毒品份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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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为了避免那种情况的发生,我会在西贡将洪大干掉――连同和他接头的越南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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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洪大坐在我面前,很认真的告诉我:他不去西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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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皱眉,仔细的盯着这个胖子,开始盘算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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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是真心话。”洪大深深吸了口烟,一脸疲惫……显然,昨夜的狂欢让他有些招架不住。此刻那些女孩已经全离去了,房间里依然充斥着一股香水烟草和酒精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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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一下:“为什么?按照你的计划,不是此行必须到西贡去见你的生意合伙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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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毫不掩饰的看着我:“我担心我有命去,没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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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毛挑了一下,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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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用力把烟头在烟缸里掐灭:“老弟,我十八岁就出来混了。开始的时候是跟着老大后面当马仔,也当过粉线,当过飞机仔……”(粉线。专门给吸毒者提供毒品交易的人。飞机仔:在毒品组织里充当运输毒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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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老大被人做掉了……我一路跑路到北美,靠着当年的一帮兄弟支撑,在北美另起炉灶……混到现在,一半靠运气,一半靠我小心,才活到现在。现在吗,我怎么说也算是一个**的毒品拆家。在亚洲流向北美的毒品。我每年都要经手很多。金三角的很多度枭和我都有关系,北美的各大亚裔黑帮我也挂在他们的客户名单上……混到今天。我别的特长不说,但是每次危险来的时候,我总能活下去靠的是一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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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叹了口气,往沙发上一靠,他全身的肥肉堆积如山。腰间的坠肉好像一只破败的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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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贪心。不是不想贪。而是不敢”洪大苦笑:“我怕有命赚钱没命花钱……一辈子小心翼翼的,就是靠着这份胆小,才活到现在……我告诉你,当年和我一起做这行生意的很多人,胆子比我大,做事情比我恨,手段比我多………但是现在都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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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我:“就是因为他们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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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心里隐约的猜到了点什么,微笑着递给他一枝香烟。然后亲手给他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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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洪大缓缓喷出烟,苦笑道:“我不贪。我宁愿少赚一点,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掉头就跑……很多时候,我宁可承担一些损失,也不愿意去冒险……当年很多人笑话我是‘鼠胆洪’,意思是我胆子比老鼠还小。可是现在我鼠胆洪还话着……那些笑话我的人,不是死绝了,就是蹲在监狱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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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话,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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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打算,做完这一票就退休的。”洪大咧开嘴笑了笑:“我和你们不同……当然,我现在还不能肯定你是大圈的人还是那些华人宗亲会的人。但是你们黑帮和我不一样。我是毒品拆家。只要我把头一蒙,找个地方一钻,谁也找不到我。我活的这个圈子,比你们要危险,但是也比你们要单纯。我手下没有那么多打手,也没有那么多条枪……我们当毒品拆家的,就靠着几个马仔混天下。”他说到自己的本行,忽然兴奋了起来,脸上带着笑意,道:“今天有货了,我亲自去金三角找那几个毒枭进货,然后让几个马仔过来,找人运,我干过吞毒人体运输,干过黑船,干过在合法货物里夹带……然后到了目的地,那些马仔把东西扔到指定地点,然后拿着钱一份,各自是人,谁也不认识谁……老弟,你知道什么叫做毒品拆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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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事实上,我还真的不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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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说的简单一点,你或许就明白了……我们这些品拆家,就好像是货运公司,和什么dhl,tnt,环球速递公司,都差不多。只不过人家运送的是合法的货物,我们运的是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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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拆家,关键就在一个‘拆’字上,我从金三角的那些毒枭手里拿货,一整批的弄过来,然后按照北美的各个帮会的名单。需求量,――分配开,然后就派手下的‘速递员’一个个送过去……我不承担任何风险,因为钱都是那些帮会直接打给金三角的。我和那些黑帮没有金钱来往,我只负则送货。北美的黑帮直接把钱给金三角,然后金三角再把钱给我。这样,我不用担心被人黑吃黑。这是一个‘拆’字。”洪大笑道:“还有一个就是‘家’了,其实这个家,应该是叫做加工的‘加’。我拿到整批的货物,那些货是不能出手的。要加工才能吸食,工艺很简单的啦,就像食品加工厂一样。熬一熬,冷一冷,加一些添加剂,制作成你在市面上看到的那种毒品。然后才能送出去给那些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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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所以,我们当拆家的,一个拆字,和一个加字,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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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手从桌上拿过一包脱水果仁,这是夜总会里提供的小吃,然后在我面前一把拍开外面的包装袋。拿起几颗扔进了嘴巴里,咯吱咯吱的嚼了几下。笑道:“就好像这个东西,这干果,是从果农那里买来的水果,但是食品加工厂把它晾干,再加工,然后弄上包装袋。再发送到各个超市………金三角的些毒枭,就是种植水果的果农,而北美的那些黑帮,就是超市……至于我,我是中间的食品加工厂。你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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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不解:“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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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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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一拍肚皮,肚皮上的肥肉啪啪做响。然后看着我苦笑:“,昨晚几个妞就差点让老子把腰都累断了……这要是在几年前,老子早就把她们干得哇哇叫饶了……结果了。昨晚……哇哇叫饶的,是老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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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两声,才又吸了口烟,一脸凝重的看着我:“我做拆家的,其实可有可无,原本北美是没有我的生意的,但是现在涌到北美的亚洲人太多了……他们没法从南美的市场拿到货物,只能从亚洲调货,这祥的情况下,我才有了生存的空间。我算什么?一个中间商而已。为大家省去了运输的麻烦,中间抽取一点点的佣金罢了。说好听了,我掌握了北美很多亚裔帮的毒品来源,说难听点,我其实就是他们的送货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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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两天我想得最多的事情是:到底我的价值在哪里……谁在杀我……我死了,对谁最有利。”胖子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然后对着我眨巴眨巴眼晴:“你猜我得出了什么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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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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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发现了自己其实没有多大价值。”胖子笑了:“我和越南人合作,只能帮他们拿到更多的货。但是其他的亚洲帮会,中国人,印度人,伊朗人,他们只会短期内供货紧张,但是时间长了,他们自然能找到其他的拆家………世界上的拆家又不只我洪大一个。只是今年,南美的种植园出了天灾,我们这些来自亚洲的毒品拆家,才一夜之间开始吃香了。除此之外,我手里最大的一个价值体现………就是证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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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坐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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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证据。”洪大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我一手连着金三角,一手连着北美的黑帮。可是说,中间的毒品交易,他们的成交,价格,金额,数量,甚至联系人,帐目……我全部都有如果这些东西让警察得到了,那就是一个天大的证据但是想来想去,这次来杀我的人,肯定不是警察……而你,我说过了,如果你小子是警察,那么老子就是美国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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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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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继续道:“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不希望我和越南人交易了。所以为了阻止我和越南人交易,我就必须死。”他的眼神里有些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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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不了越南人什么东西,最多给他们多一点毒品份额。给他们多一些运输的渠道……我知道越南人忽然要那么毒品是干什么,他们是要来提供给地狱天使的。北美现在什么行情,我心里很明白。那么唯一的解释,杀我的不是中国人,就是伊朗人。要不就是印度人了。现在想想。多半是中国人干的了,所以我这两天另外思考的一个问题是:你到底是哪一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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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一直都是慢吞吞的语气,说到最后这句,语气陡然变得利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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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着一双黄豆眼看着我:“你是中国人,杀我的也是中国人。这就让我老洪有些糊涂啦。好,撇开其他人不说,我心里琢磨你这个家伙……你到底对我抱着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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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椅着脑袋,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华人,不管是华帮还是大圈,都是要我死的。你是华人,那么你为什么不杀我,反而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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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了口气,心里无声的说了一句:谁说我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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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要杀他的但是因为要引出泰格这个叛徒先动手,我才一直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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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如果没有泰格背叛八爷的事情,我早就干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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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为什么八爷的命令是。要等洪大和越南人接头之后才干掉他。其实这个命令没有任何意义,纯粹的就是故意空出时间来,好引泰格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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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这个胖子,心里有些苦涩,心想:如果不是泰格,你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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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挺讽刺:泰格是想杀他的人,但是泰格本身的存在却又促使了我保护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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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摇头笑了笑:“然后我想到了最后。就面临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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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一字一字道:“别看你现在对我好。但是到最后……你会不会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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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从大的原则上来说,你肯定是要杀我的。因为你是华人,华人就肯定不会放任我和越南人合作。事情再怎么变化,这个大的前提是改不了的。”这个家伙说完看了我一眼,叹息道:“我没说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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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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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老弟。”洪大摆摆手。很疲倦的样子:“我今天敢把话摊开和你说,就是我想通了。现在我脖子上横着一把刀,我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所以吗……我只能求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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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着眼晴看着我:“我放一句话给你,不管你是代表哪一方,我现在决定不去西贡了,也不和越南人合作了。你们想要什么,我给你们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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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道:“唉,小心翼翼了一辈子,最后还是翻船了……这次我在北美待得好好的,原本和华帮合作的也不错,但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越南人开了高价给我,我说‘不贪不贪’说了一辈子了,临老的时候,却忍不住贪心了一次……结果还是撞到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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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拍了拍我,叹道:“老弟,你高明啊你明着是保护我,其实是把我控制在你的掌握之下了,对不对?你昨天干掉了我的保镖……当时我就一直在怀疑,但是我不敢说啊……你太厉害了,我和我的保镖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说好听了,你是在保护我,说难听点,其实我是被你绑架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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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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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胖子居然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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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边保护我,一边接近我,等我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你们一翻脸……我老洪就没办法了,只能乖乖的放弃越南人,掉头投靠你们了。越南人的合作,去他妈地吧。老子保命要紧,只能乖乖的就范了。”洪大一面苦笑,一面可怜兮兮的看着我:“现在你满意了……我认载了。你的老板是谁,你告诉他,我洪大服了。你们厉害今年的交易,我洪大就给你们一家做了这总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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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真的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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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立刻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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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的是我没有想到的没想到为了引出泰格这个叛徒而故意保护了他几天,却让洪大这个家伙忽然怕死了起来他一怕死,居然放弃了和越南人的合作,准备向我们投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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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匀了匀呼吸,做出一个很平静的表情:“老兄……你知道吗……你救了你自己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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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来。我和西罗,还有泰格,每人都带了一只新的手机,号码也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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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做事情,总不可能拿着自己的家里用的电话乱打吧这是为了安全和保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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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的手机里一直只有西罗和泰格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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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额外的有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是八爷给我的。告诉我,当我事情做完之后,就立刻回来――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打这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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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应急的号码。我和西罗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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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一条……出门在外,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规矩是:绝对禁止打电话回去在任何情况下,绝对不可以打电话给八爷也不能打电话回修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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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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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即使我们在外面死了,也和八爷或者修车场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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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应急的号码并不太长。是一个卫星电话的号码,没有区号,是隶属一家国际上著名的卫星电话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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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洪大一番长谈之后,洪大对我拱了拱手,笑道:“老哥我的命就在你手里了……老弟,看在这几天大家相处不错的份上,手下留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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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让我心里有些感慨。不过随即我支开了洪大,让西罗看着他。我则走到了外面打了这个应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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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这个要命的当儿,哪个王八蛋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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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刚一接通,那头立刻传来了这么一个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懒散和吊儿郎当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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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让我立刻就怔住了不过随后我很快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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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我们在东南亚活动。最近的联络人,也只能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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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抑止着心里的激动,笑道:“方胖子方老兄你听出我的声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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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这次的声音清晰了很多,胖子熟悉的声音从那头稳稳的传来:“八指那个家伙说了派你来干活儿,说如果有麻烦会找我……我就猜你小子肯定又惹麻烦了……唉,果然,凡是你遇到的事情,总是会有麻烦……靠你小子还活得很利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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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越南。”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把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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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方胖子一直沉默,随后他笑了笑,道:“事情我知道,洪大那个家伙的行踪,一直是我盯着的,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快找到他吗?那个家伙比老鼠还难找呢至于你说的这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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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叹了口气,他缓缓道:“我们先想办法见面吧……老子我也在越南,这会儿正在开着游艇在海上喝海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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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讶异中,电话的那头却忽然砰砰砰传来了几声枪响然后隐约的,还有爆炸的声音,水化溅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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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呆住了,拿着电话:“老兄你……你那里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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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传来胖子豪迈的笑声,夹杂着砰砰的枪声,他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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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在海上遇到一些越南鬼子,妈的,和他们干了一架,现在被人追着尾巴跑呢你放心,老子在海上陪这帮家伙转几圈,解决了……他们……就……去找你……,他们有炮,咱们就没有嘛把箱子下面的大家伙抬出来……干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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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在这里就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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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挂掉电话,心里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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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之前,我明显听见了一声爆炸的声音,那声音似曾相识――记得当初我在偷渡船上的时候,那条偷渡船被海岸警卫队追击,那条炮艇轰击偷渡船的时候,就是那种爆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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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胖子在海上被人追……对方的船上有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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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他在和什么人干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