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叹了口气,李景接道:“先生,您知道么,现在大明已经开始按照咱爷俩当年的设想向前发展,只是阻力实在太多,而没有您老人家指点,学生做了很多错事。”
接着李景便把自己这些年做的大事,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不管是对还是错,仔细地讲述了一遍,说到做对的便敬袁可立一碗,说到做得不好的,便自己罚一碗,不到半个时辰,满满一坛酒便见底儿了。
拍了拍酒坛,李景大声喝道:“小九,拿酒来!”
虽然李景把众人全部赶走,可是袁枢等人又怎会离的太远?这时都在不远处的一栋为看守袁可立陵墓所建的房屋中焦急等候呢。
忽然听到李景要酒,小九当即便要命人送酒,不想袁枢轻轻摆了摆手:“别拿了,大帅心情不好,外面天寒地冻的,这样喝,大帅非喝醉不可,到时怕是要大病一场。”
“可是大帅要酒,我怎敢不送?”小九忙道。
袁枢摇摇头:“我过去,你们都在这里等着。”
言罢,袁枢疾步走了出去。
到了袁可立墓前,见李景席地而坐,袁枢皱了皱眉,俯身对李景道:“济民,地上凉,你这么坐着,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李景闻言抬头看了看袁枢,轻轻摇了摇头道:“在先生面前,难道我还摆谱儿么?”
顿了顿,李景又道:“伯应兄,你怎么来了?你在这里,那么多客人谁来招呼?”
袁枢苦笑道:“你在这里,大家又怎么敢走?”
李景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李景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冲袁可立的陵墓道:“先生,我本想陪您多坐一会儿,可是您也看到了,我要不走,所有人都得在那儿陪着。先生,我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看您。您老别急,等我死了就埋在这里,到时,学生再好好孝敬您老。”
说罢,李景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默默站了一会儿,终于长叹了口气,对袁枢招了招手:“走吧。”
袁可立三年大祭,袁家自然要大摆筵席宴请来宾,其中很多都是袁家周围的老亲故邻,而李景就和这些人坐在一起。
对这些普通的老百姓来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当朝首辅大臣坐在一起吃饭喝酒,更没想到李景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席间,李景关切地询问了大家的收入状况,又询问了大家对赋税的看法,虽然知道众人便是有什么不满也不敢跟自己说,不过至少能从大家的口气中感觉到这些人对新税率还是比较满意的。
跟这些人边吃边聊,李景感觉出这些人对袁可立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想了想,李景命人将睢州知州唤来道:“免这些人家五年的土地赋税,这五年的赋税由我替他们缴纳,还有,先生陵寝所在的那座山改为袁家山,你派人将那山的面积丈量出来,我出钱把这座山买了,以后这座山就是袁家的。”
“是,下官回去就办。”睢州知州忙道。
李景挥手让睢州知州退下,然后对众乡邻道:“这山虽是袁家的,但是你们该上山砍柴就砍柴,该打猎就打猎,只要是不破坏这座山,你们就当是自家的。”
“多谢大人。”一众乡邻忙道。
李景摆摆手道:“你们不必谢我,要谢就谢袁先生,我有一事要拜托大家。”
“大人请说。”众乡邻忙道。
李景道:“我本想派兵守卫先生的陵寝,但是又怕他们扰了你们的生活,所以这个兵我就不派了,但是先生的陵寝不能没人看护,这件事我想拜托大家,希望你们能看护好先生的陵寝,莫要让野兽破坏,更不要让人损毁。”
“大人放心,我等必定看护好老公祖的寝陵。”众乡邻忙道。
李景点点头,命人把酒满上,给众人敬了杯酒。
最后李景说道:“我在这里你们吃不好喝不好,我就不陪你们了,诸位乡邻慢用。”
众人闻言大喜,均觉李景实在是善解人意。
见李景离席,袁枢疾步走来道:“济民,有一人我觉得你应该见一见。”
李景闻言奇道:“是谁?”
“是家父原来的部下沈有容沈将军的儿子沈寿崇。”袁枢道。
“沈将军的儿子?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一见。”李景闻言喜道。
袁枢忙道:“在这边,你随我来。”
说罢袁枢当先引路,带着李景来到袁可立学生那桌。
见李景到来,众人急忙起身,袁枢带着李景来到一人面前道:“这便是沈将军之子沈寿崇,寿崇,这便是咱家大帅。”
那人闻言忙道:“末将沈寿崇参见大帅。”
“今天是家宴,不必多礼。”李景抬手道。
说着细细地打量了沈寿崇一番,见沈寿崇年约四十岁左右,身体修长挺拔,实是一表人才。
李景摆手招呼众人坐下,又命人在沈寿崇旁边加了把椅子,给沈寿崇倒了杯酒,李景说道:“你自称末将,现在在哪里任职?”
“末将现任承天府(湖北)守备之职。”沈寿崇忙道。
李景点点头,轻叹了口气道:“当年先生多次跟我谈起过沈将军,说沈将军一生所立功勋无数,却一直未被重用,可惜了一位将才。其时,我也曾想寻访宁海公(沈有容的号)后人,不过其时我的身份多有不便,便将此事搁置,后来我入主中枢,整日公务繁忙,又忘了此事,不想今日能够得见先生故人之后,先生泉下有知,亦当欣慰不已。”
“劳老大人和大帅牵挂,末将不胜惶恐。”沈寿崇忙道。
李景摇摇头叹道:“先生和我都是念旧之人,你好好干,日后当有用武之时。”
“是!多谢大帅抬举。”沈寿崇忙道。
李景摆摆手,举起酒杯道:“今日是先生的祭日,你远道而来,我敬你一杯。”
“谢大帅。”沈寿崇忙道。
将杯中酒饮尽,沈寿崇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大帅,末将有一事想禀告大帅。”
李景闻言一怔,冲沈寿崇微微点了点头,将酒杯轻轻放下,对众人道:“我今日已不胜酒力,就不陪你们了,你们慢慢喝,我到后面休息一会儿。寿崇,你宴后别忙着回去,一会儿咱们聊聊。”
“是!”沈寿崇忙道。
李景摆摆手,起身离席,让人带着来到袁可立当年的书房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小九回报沈寿崇求见。
李景闻言,急忙披衣而起,然后让小九带沈寿崇进来。
待沈寿崇进门,李景命小九看住房门,未得李景允许谁也不许进来,然后给沈寿崇倒了杯茶道:“坐下慢慢说。”
“谢大帅。”沈寿崇忙道。
斟酌了一下措词,沈寿崇道:“禀大帅,末将发觉安徽和两湖的部队有些不大对头。”
“怎么个不对头?”李景沉声问道。
“是这样,自打去年皇上到湖北巡视之后,黄得功将军突然加大了训练力度。”沈寿崇道。
李景笑道:“黄得功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此人作战勇猛,当年清剿流寇多***功,因此我才封他为湖北将军!他可能是看到别人打仗心里不服气,因此才开始对部队加强训练。”
沈寿崇道:“起初末将也是这样想,不过后来末将发现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看了看李景,沈寿崇接道:“训练部队不足为奇,奇怪的是部队从后勤部领来的军械弹药大部分被储存起来,并未用于训练之用。”
李景闻言一怔,面色不由凝重起来:“你说黄得功领取的训练物资并未用于训练,而是被储存起来?”
“是!而且自从皇上离去以后,黄将军以训练为名,从后勤部领取了大量的弹药,其中大部分都被储存了起来。”沈寿崇道。
李景闻言霍然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猛地转身对沈寿崇道:“此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回大帅,掌管湖北军需的军需官是末将的同年,末将今年跟他聚会时,他多喝了两杯跟末将说起此事。”沈寿崇道。
李景点点头,看着沈寿崇道:“你怎么看待此事。”
沈寿崇道:“不是末将如何看待此事,而是大帅如何看待此事。不瞒大帅,末将得知此事以后,惊骇莫名,却不知此事应该跟谁去说。后来末将得知大帅要来祭拜老大人,末将仗着家父曾是老大人的部下,便前来祭拜老大人,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见到大帅,把此事告知大帅。”
李景默默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但是我得调查完此事以后才能做出决定。此事你再莫跟第三个人说,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回大帅,末将不怕死,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末将要是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帅,便是死了,也是死不瞑目。”沈寿崇道。
李景点点头:“你且回去,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末将理会得。”沈寿崇忙道。
李景轻轻拍了拍沈寿崇的肩头:“思虑周全,沉稳有度,不愧是沈将军之后。”“多谢大帅夸奖,大帅,末将告退。”沈寿崇道。李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