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
景天失声而叫,一脸怪异地看着凤炎:“小炎炎,你怎么知道小岚岚所中的毒,是蛊?”
凤炎的身体不由得一僵,旋即道:“我昨晚去大皇子府的时候,偷听到了……是用处女之血为引,下的蛊。”
“那你偷听到解药没有?”
景天面具下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么重要的情况,小炎炎怎么不早点说呢,或许她早点说,他们就能一起想到对策了!
凤炎突然眸光一动,垂下眼睑:“解药……呵呵,我是绝对不会让岚用那种方式解蛊的……我会另想办法!”
景天几乎是喊出来的:“什么?你不让岚解蛊,要用别的方式?什么方式?你为什么不说,小炎炎,他差一点就死了,你倒说说你自己的方式是什么啊?!”
他怒吼着,激动地将脸上的白玉面具也一下摘下,赤红的眸子朝着凤炎大吼,那副焦急万分的模样,让凤炎的心一直往下沉去。
“什么方式你不用管,但若是岚用那样的方式解蛊,我宁愿他死。”
一直静坐的凤炎猛地一抬眸子,眼中的寒光让景天也不由得一缩,到底,是什么样的办法,竟然让她如此排斥,宁愿看岚死掉,也不肯让他解蛊?景天看着凤炎的脸色,心中有几分惶惑,可是却也不敢再问,只是心里不免对此有了芥蒂。
他脸色变得很难看:“那现在我们该去哪里?该怎么救小岚岚?”
凤炎低垂的眼睑之下,一道光芒闪过……这一次,她要赌一赌。她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人,不管他是什么,他的医术都让她刮目相看……既然白天去的时候,那里一片废墟,断井残垣,若是晚上去呢?
这一刻,凤炎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里!
“入夜之后,去城郊的小巷。”
“什么?”
听到凤炎的话,景天的脸色陡然剧变。他蓦地想起当初去的那个荒凉的所在,可凤炎却一口咬定是泪弥殇救了她,难道她还想晚上的时候再去一趟那种鬼地方?
景天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去那儿干嘛啊?”
“找人!救人!”
一个能够将她从死神的手里救过来,将她原本只该存活三天的生命延续到半年,一个只是搭搭她的手腕,就能够知道她早年被人喂服“殒朱颜”的人。
若是她真的能再找到他,那祁紫岚的命,也一定可以救回!
“我们上次不是去过那里了,那儿哪还有人迹啊……”
景天一双眼睛带了几分不满看向凤炎,他心里极度担心祁紫岚的安危,语气不由得糟糕起来。跟祁紫岚十多年的情谊,深厚无比,此刻看他面临死关,他的心中说不出的难过,而看着凤炎这样赌博一般的做饭,心中不由得有气。
“如果不这样,你还有其他办法?”
凤炎抬起眼眸,冷冷看着他。
她的心情也很糟糕。这一刻,谁的心情都糟糕透顶,就连外面的惊雷惊电也一样。压抑、担心、惶惑,所有的情绪聚集到了一起,只要一点燃,立刻就会爆发。
景天盯着凤炎的眼睛,觉得这小女人眼睛里似乎有琼琼不息的火焰在跳动,精致的小脸上似乎有压抑的怒气,听到她反问,他的脸色一沉,哼声道:“你不是知道该如何救小岚岚吗?为什么不说出来,难道你真希望眼睁睁看着他死?”
最后两句,景天是直接咆哮出来的,话音刚刚落下,“啪”地一声,脸上挨了一记巴掌。
清脆鸣亮的巴掌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分外刺耳,凤炎收手,重新坐回座位上,冷冷看着景天,眼中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你再说一遍试试?”
景天似乎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他脸上顿时蒙上一层灰雾,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凤炎:“你居然打我?”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甩他耳刮子!
外面的惊雷惊电武功不差,此刻听到车厢里的动静,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他们的职责是赶车,车厢里的事无法插手,两人一边挥动马鞭,变得更加沉默。
“是,我打你,若是你再敢说一句让岚不吉的话,我会杀你!”
凤炎冷哼一声,冰冷的目光直视景天的怒目。
“哈,哈哈……杀我?苏炎,哦不,厉惜瑜,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宰相府的千金大小姐了是不是?真觉得我爹娘是你的亲爹亲娘了是吗?!我告诉你,你是厉家那个卑微低贱的庶出四小姐,身重剧毒,被人悔婚,在月夕国惹下大祸,遭受四面八方的追杀,要不是我爹娘救你,给了你一个尊贵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
凤炎这一掌将景天所有的自尊和怒气都打出来了,他跳起来,双目通红,青筋暴起,对着凤炎就是一顿狂轰滥炸。
然而,这话却如同一个尖锥,深深刺入凤炎的身体,顿时扎出一个血窝,鲜血淋漓。
她蓦然抬起眼眸,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仿若千年不动的古井,深波不起,明明看上去那么风平浪静,却隐藏着不可测量的狂风暴雨。
身为厉惜瑜被苏泷夫妇庇护,认作宰相千金的事情,凤炎一直知道总会有人查出,拿来说事,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今天拿这话来重伤她的,居然是她一直把他当成哥哥的景天,即便她再潇洒,再无挂碍,可听到景天那番话,仍觉得有人将她身上生生撕出一道血口来……
“景天,你最好记得自己今天所说的话,因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在景天那番话说出之后,车厢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景天兀自怒火中烧,瞪着凤炎不说话,半晌,凤炎清脆的声音却幽幽响起,只是,若是仔细听,便能听到那故作镇静之下的颤抖……
景天心中哂然,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却不肯低头,当即冷哼一声,往车厢另一侧靠过去,两人互不理睬,将目光都移向了别处。却没有觉察到,一道不可见的裂痕,在二人之间缓缓扩大……
一路无话,凤炎的目光再也不落到怒气腾腾的少年身上。景天偶尔将目光瞥过去,却见她只是垂着头看着祁紫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心中一阵窒闷,觉得自己仿佛与面前的女子隔了千万里遥远。
有些话,无论多着急多愤怒,都不可轻易冲动出口,或许,正是这不经意的中伤之言,会成为别人用难痊愈的痛苦和失望。
凤炎有常人所不能忍耐的坚韧,因此她那张冷艳的面具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了起来,但却不代表她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景天的话,或多或少地,都伤害了她。
曾经,她还以为,自己和景天多么要好,他们曾经握紧了手,她喊他一声“小师哥”,心中,却已经将他当做了真正的哥哥,看他肆无忌惮地跟自己嬉笑打闹,她还以为,他们真正成了一家人了……
没想到,这一切的美好意向,今日,都化成了幻想。
原来,只有怀中这个逐渐冰冷下去的男人,只有他,不会在意她所有的过去,不论她的过去有多么不堪,他都会那样温柔地看着她,宠溺地对她微笑,叫她一声“小东西”。
只有他,她的岚。
一路上,惊雷惊电催动马匹急速朝皇城的方向奔回,为了尽早去到凤炎所说的地方,他们俩抄了北郊的小路。一路上都无话可说,为了不让闲杂人等发现他们的行踪,兄弟二人专拣荒凉僻静的路走。
景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次瞪着眼睛看着凤炎想要说话,却都被她那股冰冷的气势所震慑,没有开口。最终,当看到外面的天色仿佛烂了的柿子,一大片一大片黑下来,他终于忍不住了,铁青着脸朝她喊起来。
“你到底要带岚去什么鬼地方?我们现在最应该去的地方,是金羽皇宫才对!那里有医术顶尖的御医,救死扶伤的院判官,你说,你是不是根本就怕别人识破你这个冒牌神医的真面目,所以才不顾岚的死活,不肯回宫对不对?厉惜瑜,你这个自私鬼!”
耳中嗡鸣着景天的怒吼声,凤炎脸上蓦地闪过一丝讥诮,抬起眼皮,冷冷看他一眼:“景天,想不到在你心中,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还真是可笑可悲!罢了,算是我看错了你!”
凤炎的声音冷悠悠地在清冷的空气中响起,明明那么轻飘,却如同一块石头,“咯噔”一下,砸到景天的心上,让他突然觉得心头发堵,十分难受。
“王妃,咱们到了!”
正当二人气氛尴尬的时候,外面的惊电忽然发出一声充满希望的禀报。
孤月如玉,碧空寂静。
凤炎从马车里探出身子,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座巍峨的府宅,好端端立在前方。府宅,这里本该是一片荒凉的断井残垣才对!
夜幕刚刚降下,月光不甚清明,今夜,没有细雨,没有乌云,那座大宅却仿佛在等待未知的宾客,巍然而立,灯火通明。
凤炎提心吊胆一整天,此刻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真的再度遇上了泪弥殇的宅院。
白天来查探的时候,一片荒凉废墟,谁知今夜来访,又是灯火明亮的高门府第。
凤炎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她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奔到那朱红的大门前,叩动兽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