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瀚文知礼守仪,见德阳这般放低姿态,神色间更为恭敬,连忙依言放下揖着的双手,垂立身侧,直起身形,却仍俯首以示尊重。
德阳暗中点头,梁瀚文不愧为梁永杰之子,颇有名士风度,却不似狂士傲然。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原来梁大人的长子竟有这般才情,颇有乃父之风。”德阳重新坐回椅中,含笑开口,满是赞誉之情。
梁夫人纵然心事重重,听到德阳这般赞美长子,心中亦生出几分得意与宽慰,连忙开口,一语双关的道:“公主殿下千万莫要如此夸他,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仔细回来又心浮得找不着北。”
德阳含笑摇头,叹息着亦一语双关的回答:“这个孩子看上去沉稳老成,怎么都不像心浮气燥的。况且,找不着东西也就罢了,可不能找不着北啊!”
梁夫人听她这般暗示,脸色一白,连忙站起身,欲再次行跪礼。
以梁夫人的身份地位,哪里用得着给德阳行跪礼?
初次相见时,因着心情起伏激荡以及她丧夫之痛未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知晓德阳的来意,因此才对德阳行跪拜大礼。
德阳就算还是公主都不应受她那般跪拜,只是她夫君亡逝,德阳前来亦有吊唁之意,她跪拜也属俗礼,因着这个原因德阳也就随她了。
此时哪能再让她跪下去?
因此梁夫人的膝盖还未弯下来就被德阳紧前几步扶住。
到得此时,见梁夫人态度如此坚决,德阳微怒道:“夫人何需一再如此?我已言明,并非公主之尊,只是一介质子夫人,若论身份倒不如夫人您,您一再如此,岂不是要青凰给您跪拜回来不成?”
说着,德阳也不扶她了,撩起衣袍便要跪下,梁夫人吓得脸都青了,连忙死死扶住德阳,说什么不让她再曲膝。
“殿下万不可如此!臣妾听您的就是,再不敢如此!”梁夫人态度稍软,不敢再以跪礼相侍。
德阳叹了口气,扶着她坐回位子。她不敢受,被德阳硬按着坐下来。
“夫人秉承亡夫遗志故然令青凰敬佩,但这一大家子总是要有个活法。”德阳说到这里顿了下,遂看了眼梁瀚文,见他虽仍然不动,但垂在两侧的拳已悄悄握了下,心中稍安,看来他主动来求见,应是有自己的想法。
说话间,德阳已重新坐回位上。
梁夫人见德阳坐好,这才长叹一声,泪眼婆娑的开口道:“殿下所言有理,只是夫君既然有交待,且那般决绝,臣妾一妇道人家,再如何也不应违背他的意愿!”
德阳眉目微垂,心中亦有歉然。
梁夫人见德阳似有所感,用帕子拭了拭泪痕,又继续道:“臣妾的夫君对大凰朝忠心不二,如今他尸骨未寒,瀚文就算另谋出路,也不能再往仕途走了。”
屋中一阵死寂,唯有梁瀚文的呼吸微微粗重了些。
德阳沉默许久,才幽幽开口:“当年,梁大人高中状元,却在第二日被人冤枉入狱,差点连功名都丢了。出狱后,他第一句话便是定要为官,做清官,因百姓太苦。如今,不知他这句话还做数否?”
注:古代皇帝坐北朝南,众臣面北背南。文中一语双关的找不着北,指的便是认不清皇帝与朝廷。梁夫人说找不着北意思是不愿儿子效力新朝。而德阳说能找到北,是劝诫她儿子应该识实务为俊杰,投诚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