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之后,宋延秋的心情果真稍稍地放松了一下,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恐惧和不安了。
此刻,甚至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的,平日里那个自信,狂傲,不可一世的自己,现在为何却像是变成听话的小孩子一般。
此刻,她一声不吭的,像是害怕说话,生怕说错话,但最后,她却又偏偏鼓足勇气,将旧话重提,道: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冷笑了一下,缓缓地道:这里是我的宫殿,我是一个可以看见你你却看见我的人。
宋延秋不说话了。
她知道,既然对方可以看穿自己的心思,那么,如果对方真的希望自己知道答案的话,一定会自己说出来的。
如果不希望自己知道,那么,所得到的答案也一定像是这样可有可无的。
忽然,宋延秋觉得有种莫名的危险正在朝着自己慢慢地逼近。
宋延秋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带着恶毒的寒意正在从脚底慢慢地向上移动,犹如发射出的涂抹着毒液的箭。
那个声音同样恶毒,但是,语气却很轻缓,道:你最好不要胡乱动弹,因为有一条蛇正在从你的脚往上爬。
那是一条与蝎子,蜈蚣,蛤蟆和蜘蛛争斗之后而存活下来的蛇,其毒性远远大于一般的蛇,被它咬过之后,其后果你应该明白。
宋延秋因为惊吓而张开的嘴巴一下子僵硬在那里,却又不敢叫出来,担心惊吓了毒蛇会惹得它乱咬。
此刻,宋延秋空有一身武功,却被一条毒蛇给吓得手足无措,一动不敢动。
如果换做在光明的地方,可以看得见的地方,别说是一条小小的毒蛇,就是一千条,一万条她也不在乎,可是,在无边而让人无法捉摸的黑暗中,她却不敢轻举妄动。
那种无边的黑暗加深了她的恐惧感,使得她仅仅凭借感觉根本就无法感知蛇头的究竟在什么地方,更别说蛇的七寸了。
她不懂,蛇在动。
它甚至还沿着腿一直往上爬,从脚踝爬进裤脚,然后,爬上小腿,又慢慢地爬上大腿,而且……居然还在一直往里钻。
宋延秋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几乎都要晕过去了。
黑暗中说话的那个人像是看到了她的窘态似的,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只听得黑暗中带起一阵强劲的风。
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微的声响,好像有一粒什么打到了宋延秋的大腿上,接着,那条蛇便像是忽然散架了似的,从裤脚里滑了下来。
宋延秋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像是卸掉了千斤重担,只觉得汗珠从鼻尖飞快地滑落,犹如刚刚从鬼门关死里逃生。
但是,她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犹如僵住了一般,怕一个不小心,又碰到另外一条毒蛇爬上来。
那个声音又笑了,缓缓地道:幸好你没有乱动,不然的话嘛,这粒花生米便可能打不中那毒蛇的七寸了,而你,也将有性命之忧,所以,这次,应该谢谢的人不是我,而应该谢谢你自己。
宋延秋越听越心惊。
这个人居然能够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仅仅凭着毒蛇滑行的时候所发出的微弱声响就能够打中它的七寸,功力究竟已经达到什么程度,实在非同凡响。
宋延秋虽然保持着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木偶人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但是,嘴里仍然禁不住道:谢谢,谢谢你。
那人仿佛有些不耐烦,道:我已经说过,你不应该谢我,你应该谢谢你自己,因为刚刚救你的是你自己的镇定。
宋延秋突然把嘴巴闭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面对着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主动权根本就握在对方的手里。
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沉默,开始死一般的寂静。
人的一生可以忍受各种各样的痛苦和折磨,甚至可以经受得住生老病死的考验,可是,最无法忍受的却是寂静。
因为在寂静中,人们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想,想得越多,所带来的恐惧感也就越大。
虽然寂静有时候可以让人考虑清楚随之而来的各种可能性,但是,更多的时候,那种种不可预知的可能性不仅不会让人冷静下来,甚至还会失去控制,失去信心。
或许,那人就是想让宋延秋完全失去控制,失去信心的,所以,才故意制造出这样一种死一般的静寂。
此刻,船上所有的人虽然不说话,甚至听不到他们的呼吸声,可是,在船外,却有潺潺的水流声,清脆的鸟鸣声,虫子的啁啁声,或者树枝折断的声音,以及船在江水中逆流的声音相伴。
这些声音听起来可有可无,甚至是让人忽略到它们的存在,可是,一旦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那么,人就会无法忍受,就会发疯,就会崩溃。
这就是寂静最可怕之处。
此刻,宋延秋的胸口,好像正有无数只手从无数个未知的方向伸过来乱抓乱抠,有无数的爬虫在蠕动,可是,却又偏偏不敢动弹一下。
她的忍耐度已经到达了最大的极限。
终于,她忍不住要爆发了。
她决定什么也不管了,即使被毒蛇咬死也好,也不要再忍受这无边的沉默,猛然将身后的椅子推开,冲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道:
你为什么不杀我?
那人冷笑了一下,沉声道:我们这里常年难得有什么客人,对于客人,我们总会欢迎的,为什么要杀你呢?
宋延秋道:那你……
那人的口气突然加重,流溢出无尽的杀意,像是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朝着宋延秋一步步地逼近,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接到了一个命令,让你去杀一个人,哦,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去抓一个人的,你抓的人呢?还有,你带去的人呢?
宋延秋全身的骨头像是突然被人给抽掉了似的,一下子瘫倒在冰凉的甲板上,也不管甲板上上还有没有毒蛇蠕动,她都已经不管了。
与这句话所带来的打击比起来,那些毒蛇又算得了什么?
她又是为什么而开始亡命天涯的生活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而现在,她的秘密竟然被人揭穿了,当然如同雷霆轰顶。
她的心里暗暗地道:来啦,来啦,该来的终于来啦。
然后,眼神呆滞,虽然仍然看不清什么东西,但是,仍然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那个声音传过来的方向,道: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