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棠一脸的淡然。
在经过了一场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劫难之后,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所以,他继续捂着自己沉甸甸的脑袋向前走,无论是神也好,是鬼也好,魔也好,仿佛都无法挡住他前进的脚步。
可是,他还没走几步,就一下子撞到了那条从高处高高垂下来的影子的身上,发出噗通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却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转过身去,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接着前行,完全不管刚才自己撞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是,他走了不到三步,那个长长的身影又将他拦住。
蓝玉棠仍然头也不抬,只是再次转换方向继续前行,可奇怪的是,那个人影仍然拦在他了的面前。
他似乎是故意拦住蓝玉棠去路,故意找茬儿的。
可蓝玉棠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看他的表情,仿佛觉得遇到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所以,他仍然没有抬头。
他只是停下脚步,将不死玉箫插在腰间,然后,用力地拧了拧湿漉漉的袖子,将里面积存的水拧出来。
等积水拧干之后,便用力地甩了几下袖子,然后,低着头,冲着那影子一脸慵懒地道:这位朋友,请让一让,让我过去。
说完这话,他本以为那黑影会很识趣地给他让路呢,可奇怪的是,那个黑影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非要找他的麻烦似的,仍然站在他面前,动也不动。
他甚至连一点儿要动的意思也没有。
他既没有动,也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拦住他,就那么像条大黑柱似的拦在蓝玉棠的面前。
蓝玉棠将湿漉漉的袖子往上卷了卷,一直卷到胳膊肘,露出那些被水泡得有些发白和浮肿的肌肉。
然后,弓腰,冲着那黑影苦笑了一下,道:这位大侠,这位朋友,这位大哥,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你也应该看出来的,我现在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如果你想要找我的麻烦的话,麻烦请改个日子吧。
虽然我号称不死凤凰,虽然很多人都想找我挑战,可是,你看我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即使阁下打赢了我,可是,您的脸上想必也没有什么光彩的。
如果你是觉得皮痒想找打的话呢,我想,你是选错了人,也选错了时间,因为我现在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你想打劫的话,那真的很对不起,虽然我也曾经有过一掷千金的豪气,可你看我现在这副落拓样儿,估计叫花子都比我有钱。
说到这里,他甚至还冲着那影子拱了拱手,一脸客气地道:这位大侠,这位好汉,你就当可怜我也好,就当行行好也好,让我先过去好不好,即使你是来找我打架的,可是,也应该让我休息一下吧。
这个时候,那个人影忽然不动了,似乎还朝着蓝玉棠微微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你就这样走了?难道连“谢”字也不说一个?
听到这话,蓝玉棠像是觉得很奇怪似的,而那颗沉甸甸像是灌满了铅的脑袋终于还是抬了起来,看了看说话的那个黑影。
然后,惊奇的发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中年人。
这人棱角分明,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或许是饱经沧桑的缘故,浑身散发着干练而悲情的气息。
他眼角的皱纹里却又充满了淡定的柔和,就像是夕阳下平静的水面,柔和中隐忍着隐隐的波浪,随时都可能翻滚起来。
虽然一身麻布青衣,上面沾满了污泥和水渍的痕迹,可是,在举手投足之间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傲气和自负。
但是,这种傲气中却充满了忧患和不幸,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浩劫,满是悲伤和离别的气息。
这人虽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刮过胡子了,脸上也沾满了水草和泥巴,可是,并不显得特别落拓和颓废,散发着一股逼人的寂清感。
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虽然不是很大,可是,却很明亮,也很漂亮。
这是一双锐利而聪慧的眼睛,刚强中充满着温柔,仿佛是天蓝色的,清澈而干净,就像是漂浮着水藻的湖面,微风过处,甚至荡起层层的波纹。
看到这人,蓝玉棠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从这个人的身上忽然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可是,他却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似的,就像是神交已久的朋友,更像是一个慈父。
虽然他的身上隐忍着沉重的杀气,可是,蓝玉棠却从这些杀气中分明地感到了一种柔柔的温暖的亲和力。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那种所谓的“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吧。
蓝玉棠终于露出一丝写意的笑,然后,朝着那人伸出被泡得发白的手掌,道:前辈,你好,谢谢你。
那人也笑了笑,一双稳重而亲切的手掌立刻将他的手掌包围,道:难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你谢谢我?
蓝玉棠没有说话,他从这双手上分明感到一种……
怎么说呢,就像是在经过了长途的跋涉和颠簸劳顿之后,躺在沙发上,将脚泡在一盆热水里的那种感觉。
暖暖的,柔柔的,就像父亲的手,母亲的手,在轻轻地按摩着他的脚底,为他消除这长途的劳顿一般。
在这个世界上,仿佛再也没有比这更亲切更惬意的手了。
蓝玉棠笑得更写意了。
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完全沉浸到从对面的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久违的亲切感里了,笑道:那前辈为什么要我谢谢你?
那人将手放开,缩回在袖子里,然后,交叉叠放在起来,表情散淡而洒脱,甚至还带着点儿慵懒的恬淡,道:
因为我救了你。你知不知道,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像是一条已经死了几百年的僵尸一般,浑身浮肿,浮在河面上,随波逐流着。
如果不是我及时将你从河里拉上来的话,那么,这个时候说不定你已经掉到不远处的那个瀑布下面摔得粉碎了,你说你应不应该感谢我呀?
听到这话,蓝玉棠冲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表情同样散淡而慵懒,然后,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道:
前辈,谢谢你,虽然我很想请你喝杯酒感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的,可是,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有些不像话,说被定会被店里的小二给当作叫花子赶出来的,所以,还是改天吧,现在我真的得走了,请让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