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用一种钝刀在石头上使劲磨呀磨呀般的声音狂笑了一阵,道:“算你聪明,居然猜出了我使用的是冥想术,可是,你否知道,冥想术除了能够在光年以外的地方对敌人制造幻象之外,还能召唤出复仇的灵魂,对敌人进行攻击吗?”
听到这话,闻停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这次,他是真的想逃。
可脚步却怎么也动不了。
嘭的一声,重剑被插在地板上。
神像双手平举,遥望着西方圣域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
它的全身就像是开始熊熊燃烧了一般,发出耀眼的光芒,道:“自神话时代起,人类就执行着各自的庇护神的意念,进行相互攻杀或者自相残杀。所以,千百年来,浩瀚的人类史其实就是一部残酷的鲜血史。无数在战争、阴谋和野心的操控下死去的灵魂无法超度,便化作邪恶的怨灵,在各地挑起更大的杀戮。为了封印这些怨灵,神便在各地建造了封印他们怨念的神庙。”
说到这里,神像将插在地面里的重剑重新拔出。
他双手握紧剑柄,呈八十度迎空斜举。
剑尖朝着西方圣域的方向。
他用一种似吟似唱的声音,迷幻中带着诅咒的沉重感,沉沉地道:“啊,来自地狱的亡灵呀,请抹掉迷蒙你们双眼的鲜血。现在,我将解除禁锢你们身躯的封印,化作憎恨和力量,重新从沉睡中苏醒吧。以山为刀,以地为盾,用森森白骨和重重热血尽情发泄你们的心头之恨。走出来吧,伸出你们那被神祈祷过的手,将这个罪大恶极的人,撕成碎片,你们的灵魂就会得到解脱,得到重生。”
话音刚落,天空开始颤抖。
整个神庙开始摇晃。
大地一点一点地裂开。
无数的黑点从裂开的土地中慢慢地延伸,扩展……
等看清了才发现,那些黑点居然是……手。
无数双手,从裂开的泥土里一点点地伸出来。
犹如雨后破土而出的笋子。
使劲地抓着,抓着。
随后,冒出一颗颗的是脑袋和无数的身体。
哦,那是骷髅。
一具具不知道已经死去多长时间的骷髅使劲扒开泥土,扒开砖缝,从土里使劲地钻出来,爬出来,跳出来。
密密麻麻的,犹如雨前搬家的蚂蚁。
它们一个个双手平举,朝着闻停远围了上来。
而它们所过之处,则狼藉一片。
它们一边朝着闻停远一边,一边随手拔起柱子、凳子、砖头和其他一切可以操持在手里的东西,当做武器,对闻停远发起攻击。
闻停远脸色大变。
这些绝不是幻象。
因为这些骷髅的爪子抓在他的身上,骷髅手中的“武器”击打在他的身上,都有种切实的痛楚之感。
他大叫一声,猛然拔剑。
他以宁守信、孟浪和明辉倒地的地方为防守区域,对围攻过来的骷髅进行绝地反击。
他挥剑!
——骷髅碎掉。
他砍出!
——骷髅碎掉。
他剑法虽好,力气虽足,每剑一出,必有一具骷髅碎掉。
可是,这里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骷髅。
他根本就砍不完,杀不尽。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一痛,便慢慢地倒了下去。
痛处,有血,爆了出来。
血,滴在地上。
但是,那滴血并没有随即混入泥土中干涸,而是突然膨胀起来,变大,变大……
仅仅是一转眼的功夫,一滴小得原本可以忽略不计的血,居然在他的周围慢慢地膨胀成一条汪洋般的血河。
更加可怕的是,那条血河,居然沸腾起来。
沸腾的血河,在神殿中延伸,延伸……
朝着围上来的骷髅。
沸腾的血河中,仿佛有种妖冶神秘的力量,将骷髅慢慢地拉进去,吞噬,淹没,渐渐地化为一团白汽……
所有原本苏醒带着怨恨和愤怒的骷髅,带着永久的绝望,慢慢地跌入血河中,慢慢地融化、消失……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
吹过沸腾的血河河面……
血河化作一阵粉尘,被吹散。
既而,神殿和神像也消失。
呈现在眼前的,还是那座破败的神庙。
神像,仍然被胡乱地丢在门后。
闻停远,仍然躺在神案上。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而唯一能证明这不是梦的,是躺在地上依然人事不省的宁守信、孟浪和明辉,以及自己身上的痛楚。
闻停远刚刚被击中的胸口,还有些疼。
伤口处,凝结着一滴已经干涸的血珠。
闻停远以剑撑地,慢慢地站起来。
他用食指将那滴血珠抹掉,放在嘴边吮了吮,带着股真是的甜腥味儿。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就从神案上跳了下来,飞快地冲到庙门口,向外面望去。
只见门外破败的草坡上,满头棕色长发的艾欧罗斯正好收起金黄色的长弓,往袖子中一藏,朝着他走了过来。
现在的艾欧罗斯身上,带着一股让人心疼的落拓之气。
只见他衣衫凌乱,面目黎黑。
那条已经成为他的标志将不羁长发绑起的布带,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如果不识他真面目的人,肯定把他当成了乞丐。
刚才,艾欧罗斯无意中路过这破庙的时候,便隐隐感觉到了破庙里异样的幻境,以及闻停远的惨象。
那种制造幻境的冥想术是他似曾相识的。
所以,他暂且放弃以往对闻停远的成见,立刻掏出他那把藉以成名的黄金神弓——刺世弓,凝空气为长箭,射出了那惊天的一箭——嫉邪箭。
他的人虽落拓。
可是,他射出的那一箭,却带着不羁的风流之感。
空气凝聚的箭,射中闻停远,最终爆出了血。
血,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最纯洁的东西。
可以摧毁世间的一切邪恶。
所以,血现,邪恶消失。
艾欧罗斯走到闻停远面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我的,所以,你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闻停远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嘻嘻地道:“哎呀,都是老朋友了,说什么死呀活的。”
艾欧罗斯却一把将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打掉。
甚至还很憎恶地拨了拨被他搭过的地方。
然后,转身,离开。
原地只留下闻停远伸出的手……
他又重新把手放下来,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
他望着艾欧罗斯越走越远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三个少年,微微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你们的此理呀……喂喂喂,起床了,下雨打雷收衣服了。”
三个人不动。
刚才那番惊吓,实在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更何况,刚才那番两两对砍使得他们身上大伤小伤不断,失血过多。
闻停远急得抓耳挠腮。
他实在不知道是该继续留下来替他们包扎伤口,还是应该循着艾欧罗斯追出去。
正在他抓耳挠腮的时候,一个刚刚从田野中归来背着药篓的老农从外面经过。
看样子是个采药归来的郎中。
闻停远二话不说,将那老农一把提溜到破庙里,丢了一枚金铢给他,让他帮忙给这三个小兔崽子包扎。
闻停远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他刚刚得到消息。
虎胆向不负与花间派大老板相见的消息。
消息,当然是盗侠马面以某种特定的手法传给他的。
相见地点,月夜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