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突然有光传了过来。
准确的说,是黑暗中说话的那个人,点起了灯。
灯光,是从岸边的一处小铁窗里射过来的。
闻停远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习惯性的说了声“岂有此理”,便朝着有灯光的铁窗走了过去。
窗口很小,上面镶嵌着拇指粗的钢条。
仿佛是为了防止屋子里的人逃出来。
闻停远刚想趴在窗户上向里看一下屋子里的情形,脚下突然轰隆隆一阵颤动,便有个洞口敞开。
洞口里虽然也有灯光,可是,闻停远却明显地感觉到,洞口写着四个让人汗毛竖起来的大字:“请君入瓮!”
究竟是,进,还是不进。
这是个问题。
进!!!
可是,闻停远并没有进去。
不是因为怕,而是被人在肩头上拍了一下。
然后,他就醒了。
拍他的人,是温八。
他看了看温八,又看了看自己的周围。
他发现自己仍然躺在焚香听雨楼的床上。
怎么回事?!
难道是梦?
温八看着他,笑道:“怎么,梅大侠,做噩梦了?”
闻停远抹了抹脖子里的那道疤痕、汗渍,暗暗地吁了口气。
——真是岂有他的此理,这一切,果然只是个梦而已。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怎么?温八爷怎么跑到我房间来了?事先声明,我可不喜欢男色。“
温八道:“只可惜的是,梅大侠这等男色,却不是我的菜。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闻停远道:“大老板。”
温八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只是笑。
闻停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焚香听雨楼出来的。
反正当他重见天日看到外面日头高照的时候,已经和温八走在了南陵城的英武街上。
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巳时,也就是现在的十点多。
脱离了红杏粉墙,回归日常生活的温八,其实,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
他阅历丰富,谈吐风趣,对各种事物都有自己的见地。
他不仅知道不少武林中的掌故,甚至对饮酒、品茶、仪容和服饰都能做出准确地评价。
这一路走过去的时候,闻停远听着他从如何让花儿在冬天开放到如何烹制烧鸡才更有味儿,再到用多少针纳鞋底才不会硌脚,一直谈到摆放在花生豆的“咸掌柜”店门口摆放的那只醋坛子是盗墓贼从一个卖鸡蛋灌饼的二姥姥的土坑里一泡尿冲出来的……总而言之,他对这南陵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恍然间,闻停远甚至有种回到原来的世界在某个历史景点旅游的错觉。
——虽然导游不是秀色可餐的尤物,而是个脸上长着胎记的老头子。
现在,整个南陵城都知道,花间派已经被“武林判官”慕如净叶带人一网打尽,甚至连花间派的头子燕希白都已经在几日前那场发生在月夜林中的混战中被慕如净叶一剑刺破了要害而死。
这便意味着,曾经被认为是花间派幕后大老板的温八的恶名,已经被洗清。
重回阳光下的温八,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一边跟闻停远聊人生、聊理想,聊自己对生活的感悟,一边跟经过身边的各色人等招手致意,跟坐在路边喝酒品茶吃饭抠脚丫子的乡里乡邻问好,甚至在经过一家茶楼的时候把里面所有人的单给免了。
一刹那间,闻停远以为自己的眼花了。
这……
温八仿佛也觉察到了他的反应,看了看他,突然咧嘴笑了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闻停远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道:“呵呵,其实也不是,只是觉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是惊讶。既然你温八爷能够成为巨豪轩让众多江湖豪杰信服的扛把子,为人处世当然自有一套了。其实,真正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们不是要去见大老板吗,你怎么带着我逛街呢?”
温八笑了笑,一指前方,道:“到了。”
他们到的地方,是天一堂。
南陵城同样有一座天一堂,位于南水河畔。
与比四平县城内的天一堂遥遥相对。
但比之更加阔大、华贵。
精美高大的石刻雕像,发出清脆的“蹦蹦蹦”声响的西洋大笨钟。
直插云霄的白色西方式尖顶建筑在南水河畔丛丛茂盛的荻花掩映下,让人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那些从神像,从圣乐,从教徒轻缓的祈祷声中溢出的银字笠调,如雪后的霓虹,慢慢洗涤着心灵。
此刻,马上就到了午饭时间,做早祷的教徒匆匆地走高大的教堂里走出来,分散带英武街的角角落落的各个饭堂。
庭院里渐渐静了下来。
温八对这里好像很熟稔,就像是已经来过多次。
因为他每次都能在最恰当的时间拐进一条清僻的小径,避开那些迎面走过来的人群。
胜似闲庭信步。
闻停远一边惊讶于热闹的南陵城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清幽的所在,一边连连大发感慨,幽幽地道:“真是没有想到,你们大老板居然住在这样一个地方,恐怕人们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难道大老板他是……和尚?”
温八仿佛对“和尚”这个词觉得陌生。
因为他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
闻停远立刻又摇了摇头,道:“哦,不不不,佛家弟子才叫大和尚呢,这些西洋的信教徒应该是叫神父吧。”
温八像是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不说话,只是笑。
闻停远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道:“你笑什么?”
温八道:“哦,到了。”
然后,停了下来。
他们停下来的地方,是位于天一堂东南方向的一处偏僻的独院。
这院子虽然在天一堂内,但是,与天一堂的整体环境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又那么得不起眼。
就像是用古筝演奏《命运交响曲》。
没错,这是一座具有东方韵味的院落。
院落的周围红红砖和铁棍搭建的围墙,上面爬满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藤蔓。
从高大的阔叶树的缝隙里漏下来的阳光如果镶嵌了一道道耀眼的碎金。
不奢华,但有点儿高调。
又带着些神秘的调调。
——难道大老板就在这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