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如此说来,今日负责防守的并不是秦浩明,而是他军中的赞画阎应元。”
多尔衮听完曹迪成的汇报,脸上惊骇莫名,心里猛然一颤,陡然间心乱如麻。
挥挥手先让曹迪成退出账外候命,多尔衮陷入沉思。
与以往攻打其它大明城池不同的是,阎应元和济南府官员竟然把全城百姓组织起来,防御大清进攻。
今天阎应元的表现他历历在目,无需他人赘言。大清勇士如此疾风暴雨的打击下,济南府依旧岿然不动,足以说明问题。
可让他心悸并不是这个,而是身为主帅的秦浩明缘何不见丝毫踪影?
考虑他如其他大明将军一样,弃城而逃,无疑是侮辱他多尔衮的智商。那么问题出现,秦浩明究竟在哪里?
从他过往阴险狡诈的性格看,断然不可能让大清无惊无险安然撤离。
瞧目前的情形,即使有隐藏在城中的三百多内应帮助,济南府没有十天半个月,几无可能攻下。
多尔衮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昨日夜半冲出大清防线的必然是秦浩明无疑,他这是联络被大清用速度迟滞的几路大明军队而去,其目的不言而明。
无非是想让大清背腹受敌,决一死战。
若是往常时刻,明军想和大清打野战,多尔衮一定会悍然无惧并且略有期待。
奈何此一时彼一时!
一来人马再也经不起损失;二来和战略不符,他们的目的是保存自身,打击明军实力;可第三点才是多尔衮最为忌惮的,那就是大明军队居然敢主动求战。
此乃近十年来大明军队从未有过的现象。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大清先祖纵横在深山老林中,环境恶劣犹可存活,自然算是横的。
而大明汉人得天地之利,生活优渥,自然算是软的。故而,在过去的战斗中,大清无往而不胜。
经常只要几百人,便可在大明的土地上四处横行,无人敢有其他想法。
可自从这个秦疯子横空出世后,对大清打了几个胜仗,大明将士渐渐好像有些变化。
一向无利不起早的祖宽居然肯让自己的部队拼死拦截奕善大军,要知道,他的部队可是他保命的根本啊!
便是懦弱的王朴,之前也主动跟大清打了一仗,虽然是失败。
但是,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敢战,这才是令他忧虑的地方。
毋庸置疑,大明人口千千万万,若是大明将士皆敢战,大清将士即使再勇猛,也断然无可匹敌。
他多尔衮自负勇猛,三五人不在话下,可若是三五十人呢?
这也是为什么大清对大明屡战屡胜,皇太极和他却要和大明议和的原因,实力还是有所不逮啊!
熊熊火光下,账内杜度望着愁眉不展的多尔衮,感同身受。
他虽然冲动鲁莽,但不是无脑之人。
不同于多尔衮只是听说而已,他是亲眼见到秦浩明的疯狂模样,重围之下还要把镶红旗第一勇士库勒斩首,是个疯子。
“此子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便给我们造成如此大困扰。他日必是我大清祸害,不如行险一搏,一举消灭他们。”
暗中计算过双方兵力,以及卢象升、祖宽、陈新甲等人的反应,杜度觉得打败他们还是有一定把握。
毕竟陈新甲的几万大军给他们打怕了,关键时刻未必敢于拼命,故而才沉声对多尔衮建议。
“那岂不是正中他下怀。更何况,我们能承受多大的损失呢?一万?两万?值得吗?”
多尔衮手抚着额头,只是盯着脚下。似在回答杜度的话,又似在自言自语,计算之间得失。
是啊,委实两难!
若是不消灭他,就怕养虎为患,今后越来越棘手。
可若为了一个小小的大明武将,损兵折将消耗大清勇士性命,似乎又有点得不偿失?
何况自己贵为亲王,跟一个疯子去计较,实在让他下不了决心。
你再不要命,可终究有理智有判断;你再不要命,也会觉得被疯子弄死殊为不值。
你再不要命,也不会比疯子更百无禁忌,自己的小命他还是珍惜的。
而疯子是什么都能不要,一无所求,天下何惧!
纵观秦浩明以往的表现,多尔衮毫不怀疑他敢于拼命,跟大清死战到底。
“听说此子飞扬跋扈,未经禀报便对范家下手。虽说范家有些嫌疑,可范家出于自保,一定不会束手待毙,可否借他们之力除掉他?”
杜度左思右想,眼前一亮,蓦然记起德州范家的遭遇,有些兴奋的说道。
“神来之笔!神来之笔!”
多尔衮蓦然站起抚掌大声赞叹,整个人一扫颓废之势,眼中精光屡屡,思潮滚滚。
“他现在势力未成,大明朝堂没有强援,断无范家底蕴充足,鹿死谁手,尤为可知?
更何况,范家的财物惊人,本王便不信他能清廉如水,分毫不拿?
单凭此点,他便脱不了干系。
若是再有人推波助澜,这小子即使不死,怕也不能立足朝堂。没有军权,安排几个死士便可以除掉他,岂不是任我们拿捏?
实在不行,今后再想其他方法对付他。总之,决不能让此子继续为祸大清。
杀鸡焉用宰牛刀!
一个小小的大明武将,如何要用高贵的大清勇士和他拼命?
本王差点误入歧途啊!”
多尔衮绕着宽大的帅帐,越说越兴奋,顾盼之间,不可一世。
他说的这些,并非空中楼阁水中之月,都具有一定的操作基础。
这些年,昏聩的大明朝廷,自毁长城的事情干得少吗?
“只是我们损兵折将撤退关外,回去皇太极那里不好交代呀?”
秦浩明的事情解决,杜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可说实话,对皇太极的手段,杜度心里还是有一些恐惧。
“无妨!汉人说得好,兵无常势,水无常态。战场变化莫测,纵偶有小挫,我们骚扰大明的战略基本达成。
再说,天启帝师孙承宗阖家背杀,足以让我等稍为******主要还是阿巴泰和岳托之死,让皇太极有些说道。然目前的形势,却不容我们思虑太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太极也不能一味苛求!”
多尔衮摇摇手安慰杜度,踱着方步,缓缓的沉声说道。
对于皇太极,他心中是及其复杂的,很难以用喜恶来形容。
当然,在个人情感上,他恨不能生啖皇太极。
可对于皇太极把后金带到如今蒸蒸日上的地位,他多尔衮还是佩服其谋略的,想来他应该不会如此不智。
多尔衮的话在情在理,杜度略为安心,反正他不是主帅,板子也是先打在多尔衮身上。
“杜贝勒,安排两百名精锐死兵,我们也不能大明如此轻松。”
多尔衮的脸上闪过丝丝狰狞,临走前,他还要稍作安排。
作为一名统帅,多尔衮无疑是合格的。战与不战,是多尔衮能够控制和选择的。
可积蓄自己的实力,削弱敌人的实力,从而达到不战而胜,或者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才是真正的战略。
无疑,目前多尔衮的选择符合战略需求。
这也是大明和建奴的区别,领兵在外,多尔衮可以自己做主,而大明的将领却不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一种策略,也是一种原则。
但凡明君圣主,只要头脑清醒,对于征战在外的将帅,只是遥相节制、赋予将领充分的自主权。
而非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地干预前线兵务。结果往往是前者得胜,后者败北。
因为胜败乃一瞬间之事,战机不可失,需要双方统帅对战机的利用、转换、把握能力。
而不是像大明一样,僵硬的听从兵部安排。
“正有此意!”
杜度明白多尔衮的心思,高兴的领命出去。
虽然被迫撤退,可大清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大亏,自然要报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