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那?
阿芜终究没能做到复活江离,她费劲心力,谋算天下,只为了一个江离,却终是没有成功。
最后那天,祭祀失败,阿芜失去最后一丝希望,战场上以身喋血,报偿过往所有孽债。
她又一次见了梨落,梨落封了她的一部分半身在玉瓶中,看着她叹息了半晌:“原本你,应当是这世间的凤凰,一生荣华,求什么得什么,却跨不过这辈子最初也是唯一的一劫。”
“我送你走,准备做了这么多,黍离也为你求了几次,但能不能成,只看你自身造化了。”
杀孽太重。
她在踏上奈何桥前,走了很久的路,那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好似永远都走不到头。
柔和的水波里,尚且年幼的自己,站在翻飞的看不清颜色的河水之上的自己,一身血衣,眼眸死死盯着来处,双手双脚都是血,嘴角带笑,却有血色的温热从眼睑中滑脱出来,滴落进河水之中。
那是第一次江离用她的血去救江云曦的时候。
她被放在巨大的浴缸里,手脚挑破口子,全身放血。
不是江离下的手,那些下人拿她并不当作一回事,想来最后如果不是江离冲进来,她会被放干灵血。
只是她的伤势从来恢复的快,所以并没有让江离担忧很久。
可那是第一次,她体会到什么叫做锥心之痛。
并不是身上,而是心里。
在一片彼岸花海走不到头,重新经历千百遍人生中最难忘的的往事,不论是喜是悲,是爱是痛,通通重新经历,在自己心里一遍遍印下的种子,是谁都不愿意再经历一遍的过程。
像是周而复始的重复人生。
罪孽的灵魂都要经历洗练,若是扛不住,出不来,便会成为这片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的养料,被曼珠沙华吸纳灵魂,世间再无片缕、
她本是应该熬不过的,本是应该。
可江离的影子就悬在眼前挥之不去,她还是想要再见他一面,不论任何身份,哪怕转世成为陌路人。
或者……
留居隐世。
所以她还是一身狼狈的走到了奈何桥,远远看到忘川水中翻滚着的魂魄,嘶吼挣扎,眼神中看不出波澜。
“既然来了,就喝了吧。”
桥上老婆婆伸手端了一碗汤:“喝了这汤,所有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洗净尘埃,重新为人。”
“我不要重新做人。”
阿芜的声音凉凉的,没有气力,也没有情绪,却是让人听出一种浓重的凄然。
“我要留下。”
孟婆并没有想象中阴森,只是递来孟婆汤的手,却并没有收回:“是否可以留下,全凭姑娘造化。但这孟婆汤是规矩,不论你人间帝王将相,在这儿都要引进一杯孟婆汤。”
“我听说,孟婆汤是用忘川水熬得是么?”
阿芜没有拒绝,接过手里的茶汤,清澈见底,却没有半分茶香。
“茶汤便是茶汤,何水熬出,姑娘何必深究。”孟婆对阿芜似乎并没有冷漠,反而带着一丝怜悯:“有些事,忘了也好,姑娘本为龙凤,若非记得太深,何得如此下场。”
所有人都说她本为龙凤。
曾有帝王愿以十城为聘,许她后位,愿奉上半个天下。也曾得各色士族公子追捧,所到之处,众星捧月,言她这般的人儿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可若是真的那么好,江离何以要丢下她一个人。
何以最后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丢了性命。
恨只恨,到最后,寻到的痕迹,他还留了字迹,要她日后保一保江家,保一保江云曦。
“可人若是没有追求和执念,人生又剩了些什么意义。”
阿芜笑了笑:“这汤我喝了,阿婆谢谢您。”
这是最后一个陪她说话的人了。
在她所有记忆的终端。
仰头饮下孟婆汤,望尽忘川水,眼底的哀伤渐去,回归纯白的平静。
“姑娘可愿转世?”
孟婆放下汤碗,抬起头来问阿芜。
阿芜摇了摇头:“不愿。”
“罢了罢了,那边去吧,过了桥,有人在等你。”孟婆叹息一声,望向前方那个白色身影,没有再言语。
……
轮转的记忆在这里卡顿,一世的记忆重叠冲撞,慢慢显现,却是让华清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睁开一双眼睛,面前三生镜的光芒柔和圣洁,似乎是洗礼,又似乎是照耀。
“谢谢你。”
手心中浮现出一抹血色的痣,华清苦笑了下。自己留下一半的人格,褪下的魂壳,替自己承担了多少年的苦楚。这古村已经变成城镇,古树被伐,建成水泥地板和酒楼。可那一抹执念、残魂却真的不曾离开。
“我不恨你。”
那抹红点亮了下,传出最后一抹魂念:“至少你回来了。”
其实早在那古树被伐的时候,就可以离开了,却宁可画地为牢。已经分离太久,完全可以不再为辅,但她虽然因为怨做了孽,却也还了这许多年。
她是欠她一句谢。
“醒了醒了。怎么样,怎么样??”
胭脂凭借和华清的气息牵引第一个发现华清醒转,一个飞扑过来,拉着华清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主人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有没有哪里不好?”
“没有。”华清摆了摆手,伸手招了下三生镜,看着镜子滴溜溜转回来:“现在差不多补全了,还差最后的一点。”
“玉瓶??”
简风走过来,补上一句。
“恩、”
华清点头:“只是玉瓶上的魔迹道印似乎有些蹊跷,和我惯常所知的并不一样……”
“这个我来吧。”
简风伸手:“火。”
掌心燃起一抹火焰,只是有些奇异的,整个火苗都被丝丝缕缕的灰黑色气流包裹着。
“这是??”华清一愣。
“那天之后,就变成这样了。”简风耸肩:“似乎和我的身体很相合,跟元力混在一起,一点点互相影响了。”
“可有什么不适??”华清蹙眉。
“没有,反而觉得强大了不少。我知道这东西有问题,日后有机会去问赫连老头吧。”简风看着跳跃的黑色气流,不知为何总想起那天茉莉说的那种污染……
也许……
可能有什么关联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