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就知道这个丫头混不讲理,不能再和探讨这个问题了,她句句话离不开吃这个字,“你叫醒我到底什么事儿啊?你不说我可接着睡了。”柳儿手臂环肩做一个要继续睡的姿势。
被他这么一说,婢女才想起来正事,凑近道:“我方才看见柳儿姑姑拿了一件鲜红的衣裙进内厅了,我猜是今晚要给田婉婉穿的。”
柳儿点点头,毫不稀奇:“那衣裙是制衣坊连夜赶出来的,衣料还是我前日送过去的呢,你大惊小怪什么。”
婢女疑惑道:“可是,鲜红色和正红色那么像,在灯笼下根本分不清,穿上了会不会像穿了嫁衣一样?今天可是赐婚淑表妹,晚宴上会不会有些喧宾夺主?”
柳儿也曾有过这样的疑惑,但是他后来自己说服了自己:“田婉婉自有她的计较,你跟着操心这么多干嘛?你那点心思,还是放在吃上吧。”
婢女被鄙视了,叉腰站了起来,“我是担心田婉婉好不好,万一又被四夫人那个老妖婆抓住把柄,田婉婉岂不是会遭殃。”
柳儿忙上去捂她的嘴:“哎呀,我的姑奶奶呀,我看田婉婉没等@,遭殃呢,你就先遭殃了,你这点心机,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小命吧,那些话是随随便便说的嘛!”
婢女知道自己一冲动就口无遮拦,被柳儿这么一提醒也知道了自己的不对,扯开柳儿的手,吐了下舌头,道:“我,我就是心急嘛。”
柳儿叹了口气:“心急也不能什么都说,我们身为下人,最紧要的事情就是不给田婉婉添乱子,田婉婉的事情,她心中有打算。”柳儿笃定的说。
田婉婉虽较他年岁还小,但,柳儿心中就是对她如此笃定,从他第一次见她起他就知道,他愿的富贵,只有她能成全。而她的权贵,他却无法成全,最多只是一个见证者。
甚至,他第一次见她竟然有金麟岂是池中物的错觉,若她生为男儿身,定会成就一番霸业,可她只能栖身于这深高家中,但他仍旧笃定,只要她想,她定能踏上权利的顶峰。
听了柳儿的话,婢女咬了咬下唇,他好像说了有些道理,“好了啦,当我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你接着睡。”
柳儿看着她,有些无奈,但细细的解释道,“你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一想,那鲜红高家纱锦是四少爷赏下来的东西,赏下来自然是要做衣服穿的,就算有些人再想挑事端,也不会拿衣服做由子,毕竟还会顾忌四少爷的。”
婢女这下才真的放心,但嘴里仍嚅嗫的道:“四少爷也真是的,赏什么不好,偏赏这鲜红的颜色,做成的衣裙和嫁衣似得。”
柳儿‘啧’了一声,“你这丫头,能不能有点长进,刚说完你别乱说话,你倒是长记性,不说四夫人的事情,改说四少爷了,你是屁股痒痒了想挨板子,还是脖子上的脑袋想换换地方啊?”
婢女知道自己又冒失了,胡乱挥手道:“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快睡,快接着睡,我要去给给田婉婉花盏换水去了。”说完脚底抹油的溜了。
柳儿在背后直摇头,她这性子呀,要是不改改,早晚有的亏吃。
宣乐楼的喧嚣声,临近日暮声音更胜,手执灯笼的侍从婢女,将那殿内照亮如白昼。
高家前院内的四夫人已装扮,卢嬷嬷让梳妆的婢女退下,亲自上前为四夫人盘了凌云髻,凤钗簪于髻前,凤凰嘴里衔着的缀金宝石恰好垂在额心,四夫人伸手抿了抿鬓前的发:“听说,四少爷赏了高家后院那个贱、人一对簪子?”
“是。”随后忙为四夫人宽心的道:“不过是压在库房里的一些旧物,那珠簪是前些年流行的样式,并无什么稀奇之处。”说完抬眼,见铜镜中四夫人的面容并未有怒色。
“你不用宽慰我,四少爷讨女人欢心的那些把戏,这些年来我见的还少嘛?徐姐姐当年受宠,四少爷命人将北地的梅树移植入高家。”说到这,她冷笑了一声:“如今徐姐姐没了,那满院子的梅花长的倒是越来越旺。送了她珠簪就送了,我倒要看看她这次还能美多少时日……”嘴角一勾,心下多少计算。
难怪四夫人今日没有因这事打发雷霆,卢嬷嬷凑道耳边小声道:“夫人,都准备妥当了。您放心,美得越是惊艳,落败的时候就越凄惨,灵家当年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四夫人对这话十分满意,铜镜中的那张脸眉眼间没有戾气,竟倒映出几分她年轻时的容颜,作为裴家的长女,她也曾名动广西,才情、美貌、温婉再配上那等家世,是广西 权贵子弟竞相想要娶进门的名媛淑女。四少爷赐婚,嫁与二少爷高成礼,入了天家大门。
当时的老夫人还不是老夫人,高成礼也不是五少爷,为了夺权之战,她为他尽心尽力,中途又有当时已位居将位的灵尚鼎力相助,一举成明。时光荏苒,韶华不再,如今她能攥在手心的,便只有那冷冰的凤印。
二夫人淡碧色暗纹高家装坐在轿内去了高家后院,还未等让玲珑进去通禀,就被告知田婉婉已经去了宣乐楼,竟未承想她今日竟动身的这样早,嘴角一抿:也难怪,毕竟今晚就要有好事发生了,放在谁身上都很难矜持的吧。
宣乐楼外高家数百人皆以悉数入位,家族贵胄、命妇内眷应邀入列,此宴并非单单为广西使团践行,更是庆贺淑表妹赐婚而举行。
宣乐楼内厅内设二十桌,用于款待朝中商家、广西染坊之人,以及高家内眷。
二夫人落轿,高家院内小斯高声宣:“王彩禾高家二夫人夫人到!”
王彩禾正了正神色,在侍女引导下缓缓入殿,匍地叩礼,高贺老夫人安康。
二少爷心情甚好,挥手让王彩禾入座,王彩禾起身往宴上去,眼神微瞥,便见到各高家女子皆以悉数入位,她竟然是最后一个落座的。坐左手一位,上位紧邻四夫人凤座,下位是三夫人,田婉婉被安置在众女子最后的位置上,离她甚远,但那鲜红的高家纱裙却一眼便让她望见了,那红色在灯笼的照应下呈正红色,高盘九仙髻,髻两边各插一珠簪,正是四少爷今日里赏的那一对,煞是好看,当真不辱那珠簪细碎精湛的工艺。
王彩禾心中忖道:高家中女子,只有各夫人在大婚时才可穿正红色,田婉婉今日这一身鲜红的裙衫在灯笼下呈正红色,大有和各夫人示威的意味,那四夫人脸上的神色就有的看喽。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未打响就有这等看头,还真是精彩,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四少爷在位上和广西人的寒暄,筵席的另一面,四少爷的右下手位坐着的是五少爷,五少爷近邻便是广西二少爷柳墨玉,柳墨玉如常的装扮,墨袍加身,半松半紧的束发,肩上飘着墨色束带,手执琉璃盏,薄唇轻抿一口,盏内如血的进贡葡萄美酒染得他唇色更艳,使得桀骜上添了三分妖娆。
他眼睛观察了高成礼良久,终于放在琉璃盏,懒懒开口:“五少爷莫不是有心事?”
高成礼目光凝在半尺处半响,也难怪柳墨玉发现他心中有事,收回神,侧过头淡淡开口:“二爷多虑了。”
柳墨玉目光不动声色对上高成礼的双眸,忽而一挑眉,邪魅的面上似笑非笑。“但愿如此。凭心而论,西全村中我最欣赏的人便是子渊你。”他说的熟稔而亲切,像两人是多年故友一般,竟有几分正经的味道。
“二爷抬举了,能结识二爷,也是我的荣幸。”高成礼眸如朗星,执杯与柳墨玉推盏,神色间并没有其他大臣和柳墨玉打交道时的那种蔑色。柳墨玉这人,他不甚了解,和广西打交道也从未和他交过手,民间对他的传闻一直是风流、浪荡,顶着五爷头像的好色草包,在众人跟前阿谀奉承的小人。
此次来使,虽并未深交,但高成礼却察觉此人和传闻中相差甚远,人品虽难预料,但绝不是草包。他其实倒宁愿他是草包,这样广西内部的变数会少一点,淑表妹此次和亲才会真正带给两地短期内的安宁。若他是扮猪吃老虎,能在大老爷近前装草包这些年,能在广西绸缎庄少东家跟前伪装这么久,心机深到不可测,那西全村将平添劲敌。
四少爷在和商家觥筹交盏间已有三分醉意,眉眼间神色微荡,眼神向那鲜红的衣裙方向飘忽,坐在一旁的王彩禾将这情形看的真切,心中已经在打鼓,看来宣布的时辰不远了。
高成礼几杯酒入喉,亦向着那片鲜红看去,那红色如胸口的灵家血玉一般,灼的他心头微烫,忽的起了身:“老夫人。”声音几乎盖过了丝竹声乐,他忽然的动作也让众人将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田婉婉心下一直不安,那方的银袍一闪,她心中一抖,险些碰翻了案上的杯盏。
“老五,何事?”老夫人自上位看下,一声‘老五’唤的何其亲昵,再看看小十兄友弟恭的一副场景。
周遭一瞬寂静,高成礼被这寂静稳住了心神,酒意褪去大半,神色微恭,垂眸拱手:“老五有一事相求,望老夫人相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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