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晴空万里,瀑涨的河水咆哮东去,述说着昨晚那场滂沱大雨的故事。朝阳驱散了晨雾,却没办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儿,血淋淋的兽尸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山野,默默地证明着昨晚惨烈的一战。
楚峻神情肃穆地从战场上空缓缓地掠过,身体挺得笔直,似乎在感受这战场上的苍凉惨烈和热血,李香君和小雪两人默言地跟在身后。
双叶城破了,鬼东牙的六万多鬼族大军死伤近八成,最后只有一万余逃离,不过五绝宗和青龙军显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尤其是正面进攻的兽鸟虫三宗,五六万的兽军死伤,连同逃掉的超过五万,兽宗这些年来饲养的灵兽几乎伤亡殆尽,鸟宗的猛禽也是十去其九,虫宗的灵虫更惨,可以说全军覆没。当然,这些灵虫灵兽之类没了可以再饲养,但三宗的弟子伤亡却也不少,要重新培养一名金丹元婴可不是容易的事。
双叶城前,三三两两的青龙军和五绝宗弟子正在打扫着辽阔的战场,免不了在弟兄亲友的尸体旁哭一场,奉上烈酒一杯。
一条条兽尸被集中到一处焚化,同伴的尸体则集中起来掩埋,黑烟处处的战场显得更加苍凉而悲壮。
小雪偷偷地看了一眼楚峻肃穆无比的侧脸,偷偷地吐了吐舌,传音道:“香君姐,主公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
从小世界中出来,这一路上楚峻还没有向她们多说一句话,一直冷着脸龟速向前飞行,小雪心中自然有点惴惴的,毕竟这次香君姐偷偷地来了驭兽城却瞒着主公,而且今天还以身犯险,差点连命都没了。
李香君微蹙着妩媚的细柳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楚峻笔挺而肃穆得有点孤寂的背影,芳心不禁稍稍揪紧,她知道楚峻并不是生自己的气,而是以这种方式向战场上死去的五绝宗和青龙军致敬。
一仗功成万骨枯,自古就是如此,然而楚峻毕竟来自另一个世界,本人就是军人出身,他无法像其他统治者一样冷血地面对为自己死去的士兵。
上百具尸体整齐地堆放在挖好的大坑内,看得出不少尸体是东拼西凑在一起的,有些实在是凑不完整的尸体也只能由他了。十名青龙军在坑前站成了一排,各拿着酒壶灌了一口,然后尽数倾倒在坑前的泥地。
“送弟兄们上路——喽！”领头的青龙军往吆喝一声,将空酒壶往坑中一扔,其余的九人齐喝兄弟走好,同时扔掉酒壶后往坑中填土。
“洛大头,都说你丫的头大还不承认,这次被人家一斧开了半边瓢,老子好歹帮你找回那半边了,你欠老子一个人情,等哪天咱见面了,你小子记得还！”
“老边,操你姥姥啊,上次说好打完这仗,咱就去醉春阁乐一乐的,咱大伙还指望你请客呢,你个怂蛋他妈的就缩了,没义气啊！”
“二化,知道你眼馋老子这副铠甲,现给你穿上了,还别说,你小子穿上还人模狗样的,比卫创那厮要强,不过比老子还差点！”
“老崔呀,你这傻货老嘲笑俺嗓子不行,唱歌就是半夜刮锅底,今天俺就非得嗝应一下你……杀杀杀,日出东方大海,青龙军奋勇无敌,杀杀杀,让朝露染上鲜血,踏平一切敌人……”
沙哑的声音果然跟深夜刮锅低似的,不过其他青龙军都没有笑,挥动着铲子往坑中填土,一边附和着喝起来:“兄弟呐兄弟,冲锋杀敌总有你……兄弟呐兄弟,一起挥剑长歌震敌胆……兄弟呀兄弟,如今却少了你！”
歌声渐响,越来越多的青龙军开始附和起来,五绝宗的弟子也停下来站着默默地倾听,有些忍不住跟着节奏低声地轻哼。
楚峻静静悬立在虚空,低声地跟着唱和,李香君和小雪鼻子都酸酸的,后者甚至已经眼圈红红,雾气泛泛。
听似朴实而深情的话语,看似简单却真挚的情怀,最是感人！
“同袍同袍,来世再作青龙汉,烈酒长戈再一杯……”
一曲完毕,楚峻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已经热泪盈眶。
“啊……参见楚王！”一名青龙军终于发现站在身后的楚峻,急忙扔掉手中的铲子行礼,其余的青龙军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只见一名青衫男子笔直地站在身后,不正是一杆长枪在鬼军中纵横无敌的楚王楚杀星么?此时楚王双目湿润,神情肃穆。
众青军激动地单膝脆倒,齐声道:“参见楚王！”
“都起来吧！”楚峻轻一挥手,十名青军顿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托了起来。
十人激动万分地看着眼前的楚王,他们只是最下层的战兵,现在赫赫有名的偶像就近在咫尺,怎能不激动,而且楚王刚才显然在听大家喝青龙军战歌,还听得流泪了,堂堂楚王竟然为了咱们这些底层的战兵流泪,这样的王,即使为他赴汤蹈火,百战成灰都值了。
楚峻静静地看着眼前十名站得笔直的青龙军,良久说不出话来,李香君和小雪默然地站在身后。
十名青龙军的铠甲都破损严重,脸上风干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擦去,看上去十分之疲惫,其中一人的脸颊上还有一道深深的血痕,皮肉触目惊心地外翻着。
楚峻和颜悦色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脸部受伤的青龙军凛然答道:“回楚王,属下何进！”
“受伤了怎么不去包扎休息?”
何进大声道:“属下只是轻伤不碍事,其他受伤重的弟兄更需要休息……而且,属下也想送弟兄们一程！”
“你们几个的长官是谁?”
“我们是江将军旗下三营五标的！”何进答道。
楚峻知道青龙军一万人划为一旗,旗下又分十营,每营十标,每个标一百人,由标长率领,于是问道:“你们谁是标长?”
此言一出,何进顿时沉默了,目光望向坑中,其他青龙军也转头望向坑中。楚峻循着目光望去,坑中排第一的尸体面目已经看不清了,而且尸身还是东拼西凑起来的,可见死得十分之惨烈。
楚峻沉声道:“你们标还有多少人?”
“都在这了！”何进低下头,眼圈红了。
楚峻心中一震,拳头倏地握紧了,坑有九十具尸体,再加上眼前这十名活着的,岂不是刚好一百人么。
完全是下意识,楚峻双腿一并,唰的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何进等人愕住了,不过很快便回过意来,激动无比地捏着拳头往胸前一擂,发出闷雷般的声响。动作语言是哪个位面都通行的语言,何进等人虽然没见过楚峻这种古怪的动作,不过此情此景却是倾刻领悟了其中的含义——楚王是在向自己等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李香君看着笔直站立,挺胸收腹,右手掌高举过耳的楚峻,妩媚的双眸异彩频闪,芳心扑通扑通地急跳,这动作无疑极为帅气和新奇。
“何进,本王任命你为三营五标的新标长,重新将五标建立起来！”楚峻收掌沉声喝道。
何进单膝跪地,大声道:“标下领命！”
楚峻抬手一指,月白色的光芒将十人笼罩住——大普照术！
何进等发觉身上的伤竟然神奇无比地愈合了,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待到他们清醒过来,楚王已经带着两名女子御空飞起。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长河水茫茫
千万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枪所向
多少手足同袍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战苍茫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御剑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
豪迈而激昂的歌声,澎湃振奋的歌词在双叶城上空回荡不息,正在打扫战场的青龙军和五绝宗弟子,还有双叶城头上的青龙军们都情不自禁地抬头望来,胸中热血仿佛瞬间被燃起。
李香君和小雪都惊呆了,目光痴痴地看着楚峻御空远去的背影。
一曲罢,激荡澎湃的歌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不绝,小雪吐了吐舌头道:“主公唱的是什么?”
“战歌！”李香君美目流盼地低声道,心中掩不住激动,没想到这臭男人竟然还有这么手。李香君在曲词方面的造诣不低,自然明白如此壮怀激烈的曲调,还有那浩荡激越的填词可不是一般人能作得出来的。不过,李香君早已经习惯了楚峻身上层出不穷的“才能”,所以只是震惊,却没有奇怪。
“峻哥哥！”
“土蛋！”
“爹爹！”
楚峻和李香君等刚进了双叶城,小小和丁丁等人便飞快地迎了出来。
丁丁拉住楚峻一只手好奇地问道:“土蛋,刚才是不是你在喝歌啊,小小说是你唱的,我们就赶紧跑出来了看！”
“肯定是峻哥哥唱的,太好听了！”小小眼睛亮亮的。
“嗯嗯,听得佳人都想打人了！”小火凤捏着小拳头道。
楚峻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刚才一时激动之下竟然唱了刚叔的《精忠报国》,幸好自己临时改了些词,否则还真不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