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寿宴(1/1)

一行人欢快的回到高第街,已见门口停放了一辆黑色奔驰,其他人对车子好奇不已,只有冯母注意了那车牌,市医院偶尔有港台来的客商看病,她自然知道那是不常见的港台套牌车,只是车辆停在撷芳斋门口,难道不是茶客而是找筱瑜的?放下心中的猜测,几个人纷纷提着战利品往店门口而去,这时,精灵可爱的吴迪从店门里探出小脑袋,见到下车的几人便飞奔而来,抱着筱瑜的大腿便不撒手:“筱瑜姐姐,店里来了个好老好老的老爷爷,说是专门来找你的!”

冯母和杨新丽见来人果然是来找筱瑜的,便先提着东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毫无头绪的筱瑜被吴迪牵着进了店内。店里很安静,只见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正端详着那副发绣墨牡丹屏风,只是背对着自己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左右两旁各立着一人,一个是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带着象征精英的无边眼镜,右手胳膊里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另一个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白色护士服,带着粗大的黑框眼镜,一脸严肃的模样,不消说这是一位专业的私人看护。三人的沉寂遂被兴奋的吴迪打破,他拉着筱瑜的手大叫:“老爷爷,筱瑜姐姐……”话未说完,便被一脸屎像的看护瞪了回去,看护看了一眼筱瑜,面无表情的低下头来,整理了一下老爷子腿上的毯子才轻声打断他的思绪:“老爷子,筱瑜小姐回来了!”

老爷子从发散的思绪中脱出,轻轻叹了口气,示意看护推转轮椅。转过轮椅,见到的是一位瘦骨伶仃的老者,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脚上却盖着厚重的毛毯,足以见得老人的身体已虚弱得无法想象,风霜已爬满了脸,但仍能从中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威严,老人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在这个时候能找上自己的老人,除了张伟庭又还能是谁?与筱奶奶十几年的濡慕之情,筱瑜身上竟透着筱氏的三分风华,加之今日身着复古的民国学生装,硬将三分风华添成五分,老人的神情有些激动,毛毯下的双手颤抖起来,仿佛披着光影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朝思暮想的妻子,竟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筝儿!”

“张爷爷,我是筱瑜,很高兴能见到您!”张家找了近六年毫无头绪,高家不出一个月便有了结果,高家的效率与张家本家比起来果然强太多倍。

“你好筱瑜小姐!我是老爷子的特助张城,本来高先生于上月底便联系了我,由于老爷子正准备做一个大型手术,为了不影响手术,我便私底下扣押了这个消息直到手术成功后,在经过医生认可后才从M国赶过来的。”张助理简单的阐述了老爷子迟来的消息,只是几十年都等得了,又怎会介意这几十天呢?如此顺利便能完成奶奶的遗愿,也是上天的眷顾。

“你很好!即是筝儿的孙女,便也是我的孙女,你还是叫我爷爷吧!”老人似乎说话还很吃力,缓慢的吐出几个词来已是满头大汗,一旁的护士大妈有条不紊的帮擦着汗,张城则从保温杯中筛了杯水给老人补充能量,两人的神色平常,并没有露出不耐或者厌恶的情绪,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他被两人照顾得很好。一杯水下去,老人缓和了很多,情绪也又原来的激动变得平和了些,散了张特助与护士,两人坐在了幽静的接待室内。“五十多年了!盼来的最终还是天人永隔,虽然早有了心理建设仍是疼的慌。当年逃出集中营后,我去了筱家老庄,也找遍了周边的各个城市、村庄,却从没想到过杨副官的家乡,这几天我几乎无法入睡,我常常在想,那时如果我再细心些,哪怕试着去理市看看,也不至于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对于老人的自责,筱瑜也只能无奈,上天薄待了这对苦命的情人,他们的悲剧湮没在不可抗的社会环境下,留下的是无尽的遗憾和哀思。最终,老爷子带走了筱奶奶的骨灰盒和当年杨村小屋前挂了三十几年的“光荣之家”牌匾,那是张战存在过的最后证明,老爷子在逃离大陆前便举行了仪式,在张高等世家的眼中筱氏从来都是张筱氏,他自然有带走母子俩的资格,只可惜他的身体不允许自己再长途跋涉,否则,他要去看看筱氏最后生活过的地方,去看看唯一的儿子牺牲的地方,一个孤老头子只得抱着亲人的遗物等待着死亡之神的到来。

到傍晚时分,高家的司机便载着高昕过来了,说是老太太想念,要接筱瑜到高家花园小住些日子,等生日宴会后自然会送回来。待上了车从高昕的口中才知道,张老爷子当晚病发便乘坐专机回了M国,临走时托高老太太照顾筱瑜。

高家花园内,高老太太跪坐在长寿居偏厅的佛堂里,一身朴素的旗袍,缭绕的香火前面色平静。感知筱瑜的到来,手中的轮转的菩提子停住了:“你来了!”

佛堂里的禁忌筱瑜再清楚不过,虔诚的跪在高老太太旁先叩首三下,再洗耳恭听老太太的下文。

老太太对筱瑜的表现很满意,遂而又道:“伟庭那孩子既然将玉佩留给了你,就表示承认了你张家养孙女的身份,即为孙女,也当为祖父祈福,这些天你就陪着老太婆我在这佛堂里诵经祈求他身体安康吧。”

“为祖父祈福,孙女责无旁贷。”

老太太见筱瑜并未看一眼蒲垫前摆放的经书,却已脱口唸出流利的经文,用于祈福的一段,有些讶异,她比张伟庭大不了几岁,自己还待字闺中时,姐姐便常常带着小伟庭回娘家小住,她与这个外甥的感情向来亲厚,加之他是姐姐留下的最后一滴骨血,老太太自来比较看重张伟庭,如今张伟庭从M国回来,只和自己匆匆一见便迫不及待的去见了筱瑜,回来没多久就发病了,多多少少对筱瑜有些迁怒,让她来佛堂念经不过是迁怒的手段之一罢了,可是没想到这孩子还真背的出经文。

“你祖父最耐不得这些经文,虽然我时常告诫他,说诵读佛经可以静心,能消除一切执念,可惜他从未听进去过。”祥和的佛堂似乎勾起了往事,老太太望着东方叹息道。

筱瑜眸光清澈带着恬淡笑意,看向老太太:“老姨婆说的是,红尘中自来少不得七情六欲,所谓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佛祖也不会告诫世人都去了七情六欲,凡人终究是凡人,都成了佛的话,西方灵山也住不下。”

高老太太笑了,“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狡辩,你怎知灵山住不下?须知佛有大千世界,一佛一世界。”佛珠转动套入手中,老太太有感而触:“执念便是心魔,心魔便是劫数,所谓情深不寿啊,他这几十年来数次鬼门关历劫,若不是心中执念撑着,早已魂归故土,如今他所在意的已不在了,不知这次是否能挺过。”说道最后,声音几近哽咽,老人最害怕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经历了儿子儿媳的去世,又缝生日关头,老太太难免想得多些,可如此在意,不也是一甩不脱的执念?

“筱瑜见识浅薄了,诚如老姨婆高见,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即能消了执念便终能解脱烦恼,万事归于平静。”

高昕夫妇忙着寿宴的事,除了偶尔有拿不定注意的事前来请教外,少有踏入长寿居,筱瑜如同伺候曾祖母般与高老太太,一老一小在这片天地里,一串佛珠一捻香,佛堂皆是一片平静。直到开宴前2小时,才抽空回了趟冯宅,取了那套白色天使打扮了一番,便带着《金刚经》绣品回了高家花园。按照老太太的吩咐,筱瑜没有直接去宴会所在的善居,而是径直回了长寿居。待寿星整顿妥当移至善居时,已是人声鼎沸,高太太带着女儿高甜与军政商各路太太千金们交际着,此时的高甜穿着一件白色吊带长裙,裙子的下摆却是前短后长成一个坡度,微微蓬松着露出纤长的美腿,脚下一双粉红色镶水钻细高跟鞋,裙角镶满了粉红色的珍珠,与头顶一颗粉红珠子镶成的头箍相互呼应,大波浪长卷发披在脑后,胸前粉色宝石的项链在灯光下耀耀生辉,落落大方的穿梭在人群中如同误入凡间的精灵,此刻脸上的笑容甜蜜破表,与她的名字遥相呼应。

老太太的到来将宴会推向了高潮,坐在太师椅上,老太太发话了:“老婆子能活到耄耋之年已是万幸,看着身边的亲人一年少过一年,本没庆祝的心思,只是孙子孝顺,硬是想让这宅子热闹几分,只是麻烦了诸位从各方奔波至此,在此老身以茶代酒谢过了!”

“老太太言重了,能来参加您的寿宴也是我们的福气啊!”

“老太太福泽深厚,能来粘粘福气也是荣幸之至啊!”

“曾祖母谦逊了,甜儿还想您长命百岁呢,只要曾祖母身体安康,咱们这花园年年今日都是应该的。你看这是甜儿的小小心意,还望曾祖母不要嫌弃!”高甜身后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帮佣捧着一副卷轴,打开卷轴一副麻姑献寿图呈现在众人眼中,且不说画工如何,单这份孝心便获得了在场诸位的认可。

高老太太高兴的哈哈大笑,摸着曾孙女的头一片慈爱:“看来丫头近来书画还是有所成啊,奶奶很喜欢!”

“奶奶喜欢是甜儿今天最大的收获!”一副母慈子孝的祥和景象,只是接着话锋便转了:“筱瑜表姐是南省文科状元,肯定也是多才多艺的,不知道筱瑜姐姐今天可准备了什么礼物没?”与自己隆重的打扮相比,筱瑜可谓是毫不精心,除身上白色礼服可圈可点外,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出众的首饰,一头秀发也是随意的绾在脑后,只若影若现的露出一截银色的簪子,古朴的银簪与欧式的晚礼服,本是极不协调的组合,偏在搪瓷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融洽,她一出场便抢去了所有原本关注的目光,这叫她如何能平息这股怒气?

来来去去在这个圈子里走动着,那家有什么亲戚大家都是门清的,什么时候高小姐冒出了个表姐来?原本还诧异老太太身旁多出来的白衣少女,众人一听高甜的话便八卦器打开,等着她如何接下来。

筱瑜并没有露出不虞的表情,只是谦逊的笑看着高甜:“表妹的麻姑献寿图构图严谨,落笔流畅,在年轻一辈中已数上佳,筱瑜可不敢托大。”

“哈哈哈!你也别谦虚了,陪了老婆子我这么多天,也没见着你为寿礼的事紧张过,想必早有准备了,拿出来让老婆子看看,开开眼界吧!”老太太拍着筱瑜的手,对她的礼物很有期待。

筱瑜拿下吊在手中和礼服同款配套的手包,这是宴会专用的女士手包,看着小巧而精致,却是锦囊的造型设计,扯开套索,一封叠好的明黄绣品露了出来,帮佣忙上前帮着打开来看,竟是一副《金刚经》,巧妙的是竟还是针脚细密的发绣,黄底黑字,边幅绣有暗黄色符纹,隐隐看去像似梵文。老太太摸着一个个文字竟然留下了眼泪,良久才说了句:“有心了!”恐怕连自己的孙子都忘了今天不但是自己的生日,更是他老子娘的忌日,一幅《金刚经》让老太太感触良多,她拉着筱瑜的手向众人介绍道:“这姑娘是我胞姐留下的唯一血脉张伟庭的孙女——筱瑜,今天算是正式介绍给大家了,她初来陵市,还望诸位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多多照拂她!”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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