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太尖叫的声音虽然很尖锐,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两声,宋公馆听到的人也不敢起来看是怎么回事,毕竟那可是主卧。
宋中业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再想起她刚刚的那些梦话,看似只是梦里的呓语,可也许是有根据的。
宋太太一直颤抖着,好像筛子一样,宋中业便一把扯开她的被子。
后者披头散发,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好像一个疯婆子一样看着抢了自己被子的人。
她眼睛无神地惊恐地看着宋中业,久久没有回神,不过尖叫声被她自己给吞咽下去了。
卧室里的灯是暗黄的,宋中业的脸色也很难看,宋太太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梦中,整个人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那冷汗,却是浸湿了她的后背,足以看出她刚刚是多害怕。
不过,看到自己丈夫这个样子,宋太太难免有些心虚。
想起俩人是在冷战之中,便故意不理他,以掩饰自己的心虚,随即就要和衣躺下,背对着站在那边床边的宋中业,也不管自己此刻是那么的狼狈。
良久,就在宋太太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宋中业却是开口了。
“美淑,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宋中业虽然用的疑问句,可是语气却是肯定的。
看着他的行为举止,他很确定她是瞒了自己一些事情,而且是一些后果很严重的事情。
宋太太依然还被那噩梦搞得心有余悸,依然在平复心情。
听到他的话,心先是一惊,随即是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可是死命地控制住自己,不允许自己露出破绽,还是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躺着。
宋中业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追问了。
他坐在了床边,他不问不代表他就此罢休。
他看着妻子略显僵硬的背影,语重心长地开口。
“唐家在上海滩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撼动的,无异于蚂蚁撼大树罢了,到时候还连累了岳父家。我不知道你都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可是女儿的姻缘,也许已经是注定的,强求也没用,倒不如另择快婿。”
宋太太捏着被子,深呼吸,不过没有出声,她稍微有些确定宋中业应该没有听到她的梦话。
只听到他顿了一下,继续开口。
“你这样总是护着允宜,只会是把她给宠坏了,到时候找到了新的婆家,她的脾性不好好改改,怎么和未来的丈夫过一辈子?”
宋太太其实也已经后悔了,虽然她这个人也是一个不容许被别人挑战自己权威的人,不过她真的不希望自己女儿的手不干不净的,她还那么年轻,以后还怎么做人。
如果有早知道,她也许就不这样做了。
她对女儿的放纵,真的也导致了昨天的一系列错事。
可是,她后悔归后悔,心里却还是把所有人都埋怨了一遍。
宋太太此刻恨不得死的人是唐其臻,那么事情也许就不会那么复杂的,可是偏偏只是一个心理医生,还是一个洋人。
一个洋人在上海滩失踪,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靠山,到时候那些租界的洋人万一发难,追查到底,她都没有把握能不能保住女儿。
现在抱怨再多,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宋中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宋太太也发难了,她起身,眼睛红红,发丝凌乱,拿起一个枕头砸在宋中业的身上,开始控诉他。
“宋中业,允宜也是你的女儿,凭什么你要求我怎么对她,我怎么教她是我的事情,我护着我自己的女儿难不成也有错吗?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你自己没有本事,女儿至于受这些委屈吗?我让你给女儿出口气,你也不愿意,我求助我娘家,关你什么事,不要以为谁都好像你这样是一个缩头乌龟。”
“你不要无理取闹。”
“是,我是无理取闹,你什么时候觉得我贤淑了吗?”
宋太太觉得自己的心理压力真的到了濒临界点处,差不多要爆发了,宋中业就给她提供了这个机会。
然后,真的是一发不可收拾,宋太太就是借题发挥,她也真的不想忍了。
本来安安静静的宋公馆,在黎明时分就开始热闹了起来,宋太太哭嚎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宋中业也是一脸的麻木,不知道宋太太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会儿好像一个疯婆子一样在自己面前无理取闹。
宋允宜也没有办法好好睡觉,虽然她觉得自己不怕汉娜医生,可是睡着了在梦中却是梦到一只血淋淋的手,一直在骚扰着她。
她没有大喊大叫,却是没有办法再入睡。
不期然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整个宋公馆的人都起来了,佣人也连忙给她开门,和她说父母俩人吵架了。
宋允宜还不知道她母亲宋太太是怎么处理汉娜医生的尸体的,她也不想去想,可是她发现自己的哥哥不在家,只有大嫂抱着孩子站在一旁,就这样看着她母亲闹着哭着,谁也不敢上前。
宋允宜也很烦看到这样,不过她还是有些不高兴地叫她别哭了,然后把佣人都赶了下去,让她父亲和嫂子也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俩母女,她则是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歇斯底里的母亲,开口就是一句。
“母亲,你也疯了吗?你是想整个宋公馆都是疯子吗?”
宋太太的声音戛然而止,此刻的天已经大亮,她看到女儿脸上的木然表情,连忙擦干眼泪。
她也有些害怕,不过她还不至于到了魔怔疯了的地步,就是她的心充满恐惧,需要寻找一个突破点。
刚好宋中业惹了她,她才歇斯底里地闹了一场而已,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
宋中业抱着孙子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佣人们也安安静静地做事。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点儿大的声音都不敢发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而曾宝珠还算是比较淡定的一个,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宋公馆,差不多一个屋子都是疯子,幸好她也是明白得快,也不至于怎么纠结,活好自己就足够了。
宋中业很疲惫,他坐下来之后,也才想起自己的儿子竟然一直不见踪影。
正想问问曾宝珠他人去哪里了,一脸疲惫的宋北连刚好从大门口那边走了进来。
宋北连觉得自己浑身不对劲,本来他不想参与这件事的,毕竟沾手杀人案不是什么好事,可是事出有因,还是自己的妹妹,他再不情愿也应下了。
他有两个心腹,帮他做了不少的事,除了杀人放火没做过,别的都做了,所以宋北连是非常信任两人的,处理汉娜医生尸体这件事,他也是交代给这俩人。
别的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真的不敢信任。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俩人在他的指挥下把汉娜医生运了出去,中间虽然出了点小插曲,差点没扎破他的胆子,别的其实还算是顺利,尸体也已经被处理好了,不怕会被发现。
只是,现在的洋人势力越来越大,少了一个洋人,他怕到时候会查到宋公馆来。
宋北连其实早就忙完了,却没有心情回家,也第一次产生了埋怨妹妹宋允宜的心理,借酒浇愁一直到天明。
到家的时候,他不仅仅是浑身难受,而且一身的酒气,十分刺鼻,宋中业起身就闻到了,气得他摇摇欲坠。
宋北连听到有动静,抬头,没想到这么一大早的,父亲竟然起来了,而且好像还一副受了刺激的样子。
再看一旁的曾宝珠,更让他讨厌,抱着儿子,一脸的面无表情,比起那个以前唯唯诺诺什么都听自己的女人,宋北连现在是恨不得掐死他这个妻子算了,他见到这死鱼脸就十分心烦。
“逆子,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鬼混到现在才回来,不用问,又去那些女人那里了!你当家里是什么地方,是你给那外面那些不清不楚的女人租的小公馆吗?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宋北连一头雾水,按理说,他也不是第一次夜不归宿,最近这段时间也算是收敛多了,这算是什么事?
以前不骂,现在变好了却是被骂的狗血淋头。
本来可他心烦意乱了一晚上,去喝个酒回来,都被他当着妻子的面劈头劈脸地骂,搞得他一点面子都没了,当即,宋北连的火气也涌上心头了。
宋中业可不会看儿子的脸色,曾宝珠却看到了他那阴沉沉的脸,他每次喝酒发酒疯,差不多也就这个样子了,她连忙抱着孩子离开,大厅剩下父子俩人。
宋中业继续开口厉声教训人,“看你这一身的酒气,夜不归宿,你是当父亲的,可是你都多久没抱过自己的儿子了?你儿子看到你都躲开,看看你自己像不像一个父亲,有没有你这样当父亲的?”
“父亲,您今天是吃了火药不成,劈头劈脸什么旧账都拿出来算,是不是那个女人和你告状了?自己抓不住我的心,整天想着耍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也就你听她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