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翔走进贵宾室的时候,时间刚好过去了四十分钟,既没有失信,也没有让客人等待太久。
其实,这种信用只有在齐天翔的心目中,或者是知道信用和诺言珍贵的人中,才能真正起到足够的作用。了解齐天翔行事风格的人都知道,齐天翔的时间观念是很强的,说定的时间基本上是不会有大的改变,而且自觉保持着这种习惯和信用。
没有人要求齐天翔这么做,可在齐天翔的心目中,却是坚定地认为,尊信守诺是一个成年人基本的素质,是成熟的基本标志,这与职务和威信无关,而是文化和修养的体现。越是在这个变革的时代,越需要有人坚守这种信念。
不管怎么理解,齐天翔遵守时间的行为,还是让吴兴业等人感到了意外,同时也有了深深的感动。
齐天翔快步走进贵宾室,礼貌地笑着与吴兴业等人一一握着手,解释道:“刚开了一个短会,让客人们久等了。”
“哪里,哪里!齐省长日理万机,能够拨冗接见,已经让我们诚惶诚恐,感到万分荣幸了!”吴兴业赶忙笑着回应着,脸上是谦恭的微笑,连站直的身体,也都微微地弓着,一副谦卑的神态说道:“冒昧请求王县长转达我们对齐省长的仰慕之情,以及想要亲耳聆听齐省长教诲的要求后,我们委实感到太过唐突了。齐省长太忙了,怎么能有时间接见我们呢?听到王县长转达的口信,要我们等待,我们感到太荣幸了,知道王县长陪同您视察回来,告诉我们四十分钟后省长准时接见,我们还有些不太相信。现在看来,不是我们孤陋寡闻,而是齐省长惜时如金,尊信守诺风范,让我们深深感佩啊!”
齐天翔听着吴兴业的溢美之词,微微地笑着摆了摆手,伸手示意吴兴业等人落座,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下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再次摆手示意吴兴业落座,平静地说道:“忙不是理由,既然定下来的事情,就应该尽力为之,这都是必须的,值不当感佩的。”
齐天翔说着话,温和的目光环视着吴兴业,以及他带来的公司高层管理人员,随后目光聚焦在吴兴业脸上,充满关切地慢慢说道:“来贵水县这几天,生活和气候还都习惯吗?这里是山区,昼夜温差比较大一些,另外空气相比香港也要干燥一点,还是要注意保暖和补充水分,适应这里的气候和水土啊!生活和接待方面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不要有什么顾虑,更不要客气。”
“承蒙齐省长挂念,已经很好了,实在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吴兴业听着齐天翔的问话,不加思索地就赶忙笑着回答着,而且是欠起身子谦恭地说:“王县长和几位县领导,以及接待办的工作人员,都非常尽心尽力了,这就让我们很感激了。何况我们是负荆请罪而来,所作所为已经十分的对不起贵水县的父老乡亲了,还能受到你们的以礼相待,更使我们觉得愧疚了。”
齐天翔很清楚吴兴业这番陈词的意图,也明白应该怎么样应对和引导这次谈话。这也是中午决定见他们就想好了的,如果说前几天的冷遇,将他们冷却下来,使他们产生压力是为了心理上进行摄魄,有助于事态的解决,现在需要的就是温言相慰,给他们一些希望,做到张弛有度,一张一弛之间既体现政治手腕,也有着经济考量。
“吴总客气了,其实这样说就已经把自己当外人了。”齐天翔微微笑着看着吴兴业,看了一眼王同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再次望着吴兴业说:“别说你吴总对贵水县进行了投资,帮助我们发展经济,就是作为朋友,来贵水县走走看看,我们也应该坦诚以待,聊尽地主之谊。不是有这句话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是真诚的,我们的心胸是开放包容的,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吴兴业欠起身赶忙回应着,望着王同军感激地说:“王县长功不可没,柳书记宽厚仁和,这我都记在心里了。”
吴兴业说着话站起身,虔诚地对着齐天翔,以及陪同接见的王同军和柳能富深深地鞠躬致谢,然后才是缓慢地坐下来,对齐天翔认真地说:“来到贵水县,我们几位的心情就十分的沉痛,尤其是听到了国家环保部关于事故的报告,以及环境生态破坏的调查数据,我们感到非常的震惊,也觉得深深的内疚。原本想着能通过我们的投资开发,能为贵水县经济发展提供一点绵薄的支持和帮助,没有想到却是好心办坏事,对贵水县的父老乡亲造成了更多更大的伤害。”
望着齐天翔平静的面容,吴兴业没有任何的停顿,而是接着说道:“尤其是生产环节的私排乱放和野蛮粗暴的开采方式,是严重的犯罪,更是不可饶恕的罪恶,是我们疏于管理,规划失误,以及监督失责造成的,公司管理层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对此我们第一时间将事故调查情况,向董事会和各位大股东进行了通报,并形成了董事会决议,诚恳接受环保部和河海省的责罚和处理决定,坚决不折不扣的履行企业的主题责任,积极做好善后的各项工作。”
看到齐天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点头,吴兴业定了定心神,拿起手边的提包打开,掏出了几页纸,一边看着边对齐天翔说:“根据环保部处理报告的分类,四十二亿罚金中的四十亿元,是累积所得的四倍处罚,这我们心服口服,没有任何异议,必将积极筹措资金缴纳罚金。其中的两亿元,是环境生态补偿,以及此次应急处置行动的消耗,我大致计算了一下,费用匡算很科学,没有过多的额外占用,但还是略有不足。因此我提议董事会,追加了三亿资金,一共五亿元,作为消耗补偿,以及对移民安置损失的补偿,算是我们的一番诚意。”
吴兴业的表白使齐天翔有些意外,正常的反应通常应该是分辨和述说困难,请求减免或展期,这样既能保证这些人正常顺利脱身,也能使事情大头小尾,最终不了了之。对事情的处理如此,罚金的缴纳也是如此。可吴兴业不但没有强调客观理由,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困难,而是满口答应并追加补偿金,不禁使齐天翔提高了警觉。按照常理,请求齐天翔这样的领导接见,除了表达一种祈求,就是最大限度地获得同情,为事态的平息铺垫,齐天翔不管见与不见,都应该有所表示,不仅仅是中港兴业有限公司的背景,即使只是针对招商引资和对待外商企业,齐天翔和河海省政府,也应该有个姿态。
可吴兴业却并不在这些方面有所图,反而是追加补偿,看来他的意图不再经济和资金,而是有着更深远的目的。
瞬间的思索之后,齐天翔尽管觉得意外,可脸上神情却是依然平静,呵呵笑着对吴兴业说道:“吴总和公司高层,还真是一个负责任和思路清晰的群体,危机公关方面更是见微知著,可见眼光和意识还是很有远见的。对于吴总和董事会追加补偿的行为,我代表河海省政府,以及贵水县失去家园的移民百姓,表示深深的谢意!这份好意我们收下了。”
“齐省长能这么说,让我们真真无地自容了,原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情,本不值当一个谢字的。”好容易听到齐天翔的表态,吴兴业喜出望外,赶忙翻看着手中的纸张,接着说:“对于四十亿的罚金,由于公司自有资金和融资方面的问题,以及上市公司整体利益考量,我们决定采取分期分批缴纳的形式,第一期除了五亿元补偿金和十亿元罚金外,我们以公司部分股权质押的方式,从香港汇丰银行开出了三十亿元的信用证,待后面两期罚金等值缴纳之后,再行收回信用证。这是我们自己考虑的步骤,很希望能得到齐省长之类方家的指点。”
齐天翔对吴兴业的方案很是满意,由此也印证了自己对吴兴业意图的判断,可还是不动声色地说:“这样的方式很好,也说明企业和吴总的担当,只是对这样的质押方式,对公司业绩产生的影响,有着深深的忧虑,毕竟作为一个规范化的上市公司,又是以进出口为主营业务的公司,这么大比例的支出,怕是年报会很难作的吧!如果顺利转换这样一个危机,希望吴总能多说几句,给我也上一堂资本运作的课程。”
齐天翔漫不经心的话语,使得吴兴业很是惊讶,不禁与公司几位高官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很快就转过神来,看着齐天翔钦佩地说:“听闻齐省长是金融大家,翻手覆云之间就将金融投资大鳄的所有企图消弭于无形,先是还有些半信半疑,今日只听您简单的问话,就知道您是行家里手,而且是顶尖的大家,真真佩服飞五体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