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早已安排好的一样,齐天翔与周通走出房间,乘电梯下到餐厅所在的楼层,王平与廖永,以及毛志刚已经等在了电梯门前,彼此握了手之后一起向小餐厅走去,走到小餐厅门前,正好看到姚秉新在房建设的陪同下,从走廊另一端的电梯内走出来,也就无意间形成了齐天翔迎门恭候的姿态。︽頂點小說,
宾主见面,照例是握手寒暄,然后一同进入小餐厅,仍然是一番谦让,最终还是姚秉新坐到了主宾的位置,齐天翔与房建设一左一右两边相陪,其他人也都根据各自的身份,有序地按照主宾交叉的位置落座。一张大圆桌,尽管坐下了十二个人,可还是显得宽宽散散。
周通和王同军并排坐在姚秉新与齐天翔对面,哪位贾公子坐在了周通的旁边,倒也神情自若,一副久经沙场的架势,目光不与任何人对接,只是定定地望着一个地方,仿佛是进入了一个无人的场合。
“贵水县是个偏僻的深山小县,也拿不出像样的美食来招待贵客,只是临时拼凑了这么一桌菜,请姚部长和各位贵宾不要见笑,果腹为主。”坐定之后,齐天翔就悄悄地注视着姚秉新的表情,看到他面对满桌的菜肴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就微微笑着对姚秉新说道:“尤其是姚部长,走南闯北,美食方面自然的方家,还望多提意见为好。”
姚秉新听着齐天翔谦虚的客套话,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桌上的菜肴,认真地看了很久,才侧过脸来感慨地对齐天翔说道:“齐省长是个有心人,处处显示出体贴入微的细致,这让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姚秉新似乎动了感情,重新望向圆桌上的菜肴,眼神有些复杂,随着圆桌缓慢地转动,对着众人由衷地说着:“这每四个菜一组,这一圈转下来,就是我老姚这几十年来的人生轨迹啊!”
说着话姚秉新不由站起身来,挥手制止了齐天翔想要表态的神情,认真地说:“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我来认认这些菜,也借此回味一下我这几十年的历程,算是回忆吧!”
“我出生在上海,对‘三丝春卷’、‘糖醋小排’、‘白斩鸡’这些上海本帮菜的经典菜品,有着很深的记忆,尽管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但看到这些色彩纷呈、酱香浓郁的菜品,就能想起我的家乡和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童年。”姚秉新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泽,深情地说:“尤其是这道金橘糖莲藕,更是上海本帮菜中的特色菜,相比粤菜没有那么甜,配上金橘的甘香,味道更是纯正,还能解腻。小时候,每当母亲将这道菜从蒸锅里端出来,趁着热腾腾的散发的甜香,一片片切开,糯米的清香,金橘合着冰糖的甜香,在不大的房间里弥漫开来,未曾入口已经醉了。”
“化腐朽为神奇,由平淡而华美,这就是中华美食的朴素而博大精深之处。”齐天翔附和着姚秉新的话,为他的精彩回忆做着注解,“莲藕、糯米、金橘,这些在南方都很普通的食材,可以说很多人都厌烦了的食物,经过简单的加工,就变成了难得一见的美食,也成为了一道寓意着乡情等文化内涵的经典名菜。”
“还是齐省长总结的好啊!如果说金橘糖莲藕算得上由普通变神奇的话,哪这道白斩鸡就更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典范了。”姚秉新望着齐天翔,对他恰如其分的附和感到高兴,眼睛里泛着光泽,由衷地感叹道:“这些三个月左右的小雏鸡,不是刻意养到这个时间来吃的,而是在粮食紧缺的年代,鸡与人争口粮是不可思议的。这个时间的小鸡,正是吃得多的时候,为了节约粮食,只能精兵简政,淘汰一些看上去体弱多病的小鸡。这些没有什么肉的小鸡,在北方地区是随手就扔掉的,都说上海人精明,将这些小鸡买回来,简单地处理一下,投入开水中**烫一两分钟断生,蘸着生抽,就成了一道难得的美食,而且从家常小吃,走进了酒店餐桌,成为了上海本帮菜的当家菜。”
姚秉新话题打开,也更加来了兴致,就指着圆桌上的另外几个菜,兴奋地说:“我出生在上海,可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扬州的姥姥家度过的,这‘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水晶肴肉’,都是我姥爷最拿手的菜品,尤其是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更是姥爷最得意的作品。堂堂扬州大学的教授,国内知名的历史学家,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老学究,可进到厨房,却是另外一种架势,剁肉、拌馅、团球、过油,就连烧火都是亲力亲为,根本不让任何人插手,直到一盆汤色油亮、清香扑鼻、爽滑筋道的狮子头上桌,才满意地看着我们这些早已垂涎三尺的小馋猫大快朵颐,喝着老酒心满意足地微笑着。那份自得、欣慰、幸福的快乐,至今都能让我时时想起,也有着深深的感触,所谓成就源于平凡,快乐也不过就是简单劳作之后的感知,喜欢才是所有行为和成功的原动力啊!可惜,老爷子离开我已经多年了,也没有任何尽孝的机会,看到这道菜,就难免想到他了。”
想到了这些,姚秉新不由微微有些伤感,看到气氛有些沉闷,突然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就呵呵笑着对齐天翔说:“人老话多,这一说开了头就收不住了,影响大家的情绪了,还是边吃边聊吧!”
齐天翔微微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郑重地看着姚秉新,认真地说:“佳肴配美酒,盛宴迎贵宾,难得姚部长这么好的兴致,咱们干了这一杯,然后再听姚部长点评菜品。”
齐天翔的提议恰到好处,立刻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响应,姚秉新更是兴奋地与齐天翔轻轻地碰了一下杯子,爽快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感慨地说道:“美食需要静心,更需要适当的气氛和环境,否则即使是珍馐美味,也味同嚼蜡,当然胃口的需要才是真正的需要,其他都是形而上的虚套玩意。”
姚秉新不自觉脱口而出的浓重的东北腔,立时让大家感觉他又要发表感慨了,齐天翔劝着姚秉新吃了几口菜,就摆出一副虚心的样子,耐心地听着他的下文。
“就说这黄面贴饼吧!现在都是作为养生食材使用的,不是有着‘金山参、银燕窝,不如黄金老玉米’之说吗?可在兵团的时候,玉米、土豆就是我们几乎常年离不开的食物,不要说养生了,活命都是靠它,而相对于黄面窝头,能吃上黄面贴饼,就算是难得的幸福了。”
姚秉新等转盘上的黄面贴饼转到了自己面前,拿起一块贴饼,举到鼻子前嗅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放到了嘴里,慢慢地嚼着,脸上是沉醉兴奋点神色,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岁月。
“寒冬腊月农闲的时候,漫天遍野都是厚厚的白雪,天地都是一个颜色,猫冬对于我们这些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是无论如何难以忍受的。年轻人自然有自己的乐趣,而且是实用的方式。几十个年轻人,男男女女结伴到江上琢冰冬捕,这边凿开一个洞,很远的地方在凿一个洞,将渔网放下去,从另一个洞中拉出来,少则几十条,多则上百条肥硕的大鱼就到手了,不管男女都是欢乐地劳动着,打鱼、收网、拾鱼、运送,忙得不亦乐乎。到了晚上,几十个年轻人,围坐在几张桌子上,吃着铁锅乱炖的鲜鱼,以及围着铁锅边贴着的黄澄澄焦香的黄面贴饼,喝着老白干,说着理想,唱着美好,畅想着未来,哪个无拘无束肆意欢乐的时刻,真是难得啊!苦中作乐,难中快乐,冲淡了多少思乡的愁绪和苦闷啊!”
姚秉新尽情地畅想着,望着桌子上的其他菜,感慨地说:“松籽方肉、清炒小山菇,还有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这些东北名菜,在农庄和屯子里插队的知青是可以经常吃到的,我们在兵团,吃的是集体伙,是很难吃到的。不过到企业工作之后,就与当地人融为一体了,这些都成了家常便饭,吃出了多少友情,也吃出了平凡生活的快乐。”
姚秉新说着话,主动端起酒杯来,望着齐天翔真情地说:“为了北大荒,为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我提议一杯,希望大家与我共同感受那段单纯、快乐、迷惘、真诚的岁月。”
齐天翔欣然地端起酒杯,郑重地与姚秉新碰了一下杯,喝干杯中酒后才由衷地感叹道:“我一直很羡慕哥哥姐姐们知青生涯,小小年纪就离开了家,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尽管艰苦,尽管迷茫,可磨难使他们坚韧,更使他们坚定和执着,这是一笔难得的精神财富,是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怎么也难以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