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是真太阳，这只是一个比喻。
事实上，更准确地来说，那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是在晒电灯泡。
就如同莫小川此刻发笑的理由，也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场景有多么可笑。
而是别有他意。
这位被称作黑水巷的杨姓主管，莫小川从未见过，当然也谈不上认识。
但他却认识对方身后的那道虚影。
“《山海经·西山经》。
昆仑之丘，有兽焉，其状如羊而四角，名曰土蝼，是食人。”
西山经！
莫小川竟然又遇到了西山经的大妖！
而且土蝼和钦原一样，都是久居昆仑山的异兽。
虽然名字里面有个“蝼”字，但这位大妖可绝不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首先从外形上来说，土蝼更像羊，但比羊多长了一对角，其本性自然也比羊要凶残得多，不仅吃人，而且但凡被它撞过的生灵，都会身死当场，无一幸免！
这一描述与钦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钦原用的是刺，而土蝼用的是撞。
莫小川笑的原因，当然不是他觉得土蝼好欺负，而是单纯因为对方是山海一脉的族人！
不论对方的实力有多强，本性有多凶残，只要是山海一脉的人，莫小川就全无惧意！
别说是土蝼了。
饕餮怎么样？
还不是在见到莫小川之后就乖乖地溜走了！
莫小川确实没有想到，这位传说中掌握着洞天福地入场资格的黑水巷主管，竟然会是自己人。
刚来桉顺第一天，他就接连见到了饕餮和土蝼这两尊大神。
看来这黑水巷的水也跟清水街一样深啊。
这趟洞天福地之旅，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有人到来，杨先生慢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先是扫了聪哥一眼，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才把目光挪到陆知行和莫小川的身上。
下一刻，杨先生猛地瞪大了双眼，唰地一下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面露惊疑不定之色。
聪哥被杨先生的这番架势吓了一跳，脸直接就绿了，战战兢兢地上前道：“杨先生，这两位都是想要去往红果树瀑布的……”
杨先生摆摆手，止住了聪哥的话头，慢慢站起身来，颇有些惶恐地开口道：“裁……裁决……”
莫小川笑了笑，点头道：“不知杨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可以，可以……”杨先生一挥手：“阿聪，你先带这位小哥去客堂稍作歇息，我与贵使单独聊两句。”
贵使？
聪哥一脸懵笔，贵使是个什么使？难道还有便宜的使？
不过面对杨先生的权威，聪哥也不敢多问，应了一声，便带着陆知行往院子深处的客堂去了。
场中便只剩下了莫小川与杨先生两人。
随后杨先生微微躬身道：“大人里面请。”
莫小川跟在杨先生身后，走进了一间光线比较暗的小屋，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头的味道，四周的陈设古色古香。
“大人请上座。”
莫小川没有客套，大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杨先生则没有落座，而是无比恭敬地站在莫小川身前，执手行礼道：“见过裁决使大人。”
莫小川笑道：“杨先生不必多礼，我这次来桉顺呢，本来是单纯过来旅旅游，散散心的，顺道听说红果树的洞天福地即将开启，就打算去凑凑热闹，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杨先生，还真是巧得很啊。”
杨先生是老江湖了，对于莫小川的这番话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想当年山海一脉是何等的鼎盛辉煌，而那些相信巧合的人，都死了。
说实在的，直到此时此刻，杨先生还没能彻底缓过神儿来，是，他的确是听说山城那边出了一位裁决使，而且关于这位裁决使，还有一些非常值钱的秘闻，但谁能料到，这消息才传出来没几天呢，这位裁决使竟然直接来了桉顺？
而且还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说好的天高皇帝远呢？
您老人家这是直接微服出巡来了吧！
可这话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杨先生笑了笑，应道：“确实是巧了，也怪我办事不利，竟然没能提前得知大人出巡的消息，有所怠慢，还望大人多多恕罪。”
莫小川摆摆手道：“杨先生言重了，我只是听人说你这里有进入洞天福地的办法，好奇之下前来看看，现在知道是咱们山海一脉的人在把控，心里面也总算是放下了一些担忧。”
杨先生听出了莫小川这句话的深意，但他却决定装傻，笑道：“想必即便没有我的帮助，大人若真想进入那洞天福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此番不知大人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吩咐？”
莫小川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脸上却不动声色。
“杨先生不必想得太多，黔州没有裁决事务所，而且我相信黑水巷也不是山海一脉的一言堂，所以你们的收益仍旧是你们的，我此番而来，不是为了动你们的蛋糕，只是有两个不情之请。”
闻言，杨先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更自然了一些，连声道：“大人所命，莫敢不从！”
莫小川点点头：“首先，我要一份此次入洞天福地的人员名单。”
杨先生一愣，没想到莫小川竟然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困难？”
“呃……”杨先生略微权衡了一下，摇头道：“没有，明日一早，我便将名单呈于大人面前。”
莫小川露出了满意之色，然后沉了一口气，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我想知道，危有没有来桉顺。”
“危？”杨先生暗暗皱了皱眉头，疑声道：“大人查这个是为了……”
“你不必问缘由，我只想知道结果。”
这一次，杨先生的回答变得保守了很多：“我可以尽力去查，但我无法为大人做出任何保证，毕竟对方的实力太强，若是有心想要隐藏行踪的话……”
“我明白。”莫小川点点头：“最晚多久能有结果？”
“明日正午。”
“好。”说着，莫小川直接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往外走，但还没迈开步子，便好似又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身形。
“对了，跟我一起来的那个陆姥……陆知行，算是我朋友，所以去福地的名额，算他一个，我想，这个后门还是可以开一开的吧？”
杨先生满脸堆笑：“既然大人亲开尊口，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那我便回去等你的消息了。”
“好。恭送裁决使大人。”
自始至终，莫小川都没有说自己住在哪里，而杨先生也没有问，因为这对于一位经营了黑水巷数十年的大佬而言，只要莫小川不是刻意去藏，那么他的行踪就永远不是秘密。
杨先生将莫小川送到了院子门口，目送后者慢步离开，随后原本无比恭敬的神色，立刻夹杂了几分阴冷。
片刻之后，在桉顺市的夜空中，多了数百只叫声喑哑的血鸦，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好似乌云过境，将月色轻轻掩下，再分落在了桉顺市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向这个本该早已陷入沉睡的城市，带来了一道密令，让所有能收到此令的人，共同去寻找一个人的下落。
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道消息隐藏在密令中被传了出来。
这道消息只有一句话，共计七个字。
“你们等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