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李左车?”
望着阶下被捆成一团的年轻校尉,蒙恬估摸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
李左车动了动身子,发现绳子捆扎得很结实,索性斜着眼睛,紧闭着嘴,不发一言。
丢了曲梁,本不是李左车的责任,最后时刻,李左车拒绝打开城门,尚有守住曲梁的可能。只是李左车没有想到,就在他把目光望向城外的时候,城门却突然受到了袭击。
早在蒙恬向曲梁进军的时候,蛮强、荆苏率领斥候分队,扮作赵人,轻装前进,提前混进了曲梁。
蛮强一直躲在曲梁城内,最后关头才现身,打了李左车一个措手不及。
蒙恬的闪电战,能够顺利进行,当真离不开精锐小分队的提前渗透。
“李左车,父亲曾做过赵国的军侯,可惜却死在了代地,死在了匈奴人手下,你难道就不想去找匈奴人报仇吗?”
接见李左车之前,蒙恬专门了解过李左车的情报。好在李左车身为曲梁本地人,知道他家里情况的人,还不少。有秦军找来的向导可出面,很快弄清楚了李左车的身世。
蒙恬信守诺言,颜聚府里的小妾,连同十几个女奴婢,就赏给了可。一夜过后,可挪动着颤动的双腿,信誓旦旦,以后就跟着秦军干革命了。
战国时期,有热爱自己国家的士人,可也有很多人,奉行士为知己者死的理念。哪里有更好的前程,就投奔向哪里。秦国朝堂上的魏缭、李斯等人,并非土生土长的秦国人,但并不妨碍他们离开魏国、楚国,到秦国做官,为秦国谋划统一天下。
正因为各大战国的人,不介意为他国效力,蒙恬才存了招降李左车的心思。秦军的队伍里,如果有赵人的身影,才会降低赵国人心中的反感。石邑的许松,身为文官,作为管理地方的榜样人物还行,若是让他随军作战,怕是连马都骑不了。
蒙恬的语气很平和,丝毫没有喊打喊杀的样子,可以说,算得上和气了。李左车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对蒙恬的劝降,充耳不闻。
“我家将军问你话呢,一个手下败将,鼻子还冲到天上去了!”
蒙豹站在李左车的左前方,见不得李左车高傲的模样,恨不得冲上前去,抽他几个耳刮子。
秦军攻打曲梁城的时候,李左车腹背受敌,可李左车仍然率领赵军士兵,开展了最后的抵抗。蒙豹冲上城楼的时候,差点被李左车一脚给踢了下去。若不是蒙恬提了他一把,这个时候,他只怕已经到了九泉之下。
身为主将的亲兵将领,却还要让主将伸手搭救,蒙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现在李左车就这么耳观鼻子眼观心的站在他面前,他如何不恼。
“将军,赵人与我秦人征战多年,血流成河,仇怨不会轻易化解。既然赵人不识好歹,那就杀他个心服口服!”
蒙豹抚摸着腰间的环首刀,目露凶光,赵人的脑袋,无论砍多少,他都不会厌倦。
一阵清风穿堂而过,李左车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这些西边来的秦蛮子,跟春秋时的楚国蛮子相比,有过之而不及,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当真不负虎狼之名。
李左车想了想,还是睁开了眼睛,狠狠地瞪着蒙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蒙恬。
身为秦军的手下败将,李左车对率领秦军骑兵长驱直入的秦将,心下也是万分佩服。在李左车看来,没有如狐狸般的谋略,缺乏乌获般的勇猛,没有人敢不顾后勤,就地取粮,直插赵国腹地。
当真见到秦军将领的时候,李左车既感叹蒙恬的年轻,也吃惊于蒙恬的武艺。秦军攻打城楼的时候,李左车几个回合就击败了蒙豹,可在蒙恬手下,却没能走上三个回合。
有家学传承,苦练二十多年,李左车对自己的武艺有自信。秦国自秦武王之后,不太看重个人武勇,更重视整体的协同作战。
秦军的领兵将领,禁止斩首,有短兵护卫,长期下来,秦军的高级将领,并不以武艺见长。以单兵的武勇而论,赵国士兵的素质,还能更胜一筹。
“蒙氏一族,怎么就从齐国跑到了秦国,真不知道齐国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左车心里哀叹着,对齐国人生起了无尽的鄙夷。近几十年来,齐国不仅不帮助赵国抗秦,还为秦国提供攻打赵国的将领,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蒙恬端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察觉到李左车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
孙子云,爱民,可烦也。李左车或许不怕死,可他毕竟年轻,蒙豹扬言杀戮赵人的时候,李左车情急之下,就显露出了他的弱点。
蒙恬稳坐钓鱼台,静静的瞧着这一切。这个时候,需要有一个人挥舞着大棒,唱红脸,而这个角色,对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蒙豹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哼,城楼上那场,你能打败我,不过是仗着地利,居高临下。”说到后来,蒙豹吐露出了心声,他对败在李左车的手下,仍然耿耿于怀:“若不是我之前战斗了一场,气力还没恢复过来,哪里能让你得手······”
“······”
李左车默然无语,时不时翻着白眼,可又不敢出言数落。以蒙豹的武艺,就算养精蓄锐,也不是李左车的对手。
虽然成为秦军的俘虏不久,但从秦军士兵的谈话间,李左车了解到,蒙恬的亲兵将领蒙豹,出身蒙府,父辈便身为蒙家的家将。若是蒙豹恼怒之下,拿曲梁城里的人发泄怒火,可就不好了。
内心深处,李左车有些担心,蒙恬为了后路的安全,会不会坑杀赵军士兵,清除一切不稳定的隐患。
“好啦,技不如人,有时间,就好好练习武艺,啰啰嗦嗦,说这么多,嫌不嫌丢人。”
蒙豹口里喋喋不休,蒙恬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可到最后蒙虎实在听不下去了,仿佛一只苍蝇,嗡嗡的在耳边响个不停。
“哼——”
蒙豹狠狠的瞪了李左车一眼,退到一旁,不说话了。说了这么多,他的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蒙虎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话确实说得太多了。
曲梁的城守府大堂,一时间,变得十分安静,鸦雀无声,针落可闻。蒙虎、蒙豹、李左车的目光,不自觉的望向了蒙恬。
良久,蒙恬似乎才回过神来,缓缓开口说道:
“李左车,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你的一念之间,可是事关很多人的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