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信陵君之死(1/1)

蝗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应付蝗虫的办法。

嬴政得孝公托梦,指导灭蝗的办法,朝会后,如风一样,很快传遍了咸阳街头。秦国的官吏,办事效率很高,商君变法的时候,曾有严格要求,当天能处理完的公务就不允许拖延到第二天。夜幕尚未降临的时候,关中的驰道上,满是邮人飞奔的身影,他们腰间的麻袋里,静静的躺着咸阳最新的灭蝗令。

“咦,蝗虫还可以当粮食吃吗?”

秦国的官员接到咸阳的命令后,心有存疑,但守法成了一种本能的习惯,他们按照命令的指示,品尝过飞蝗腾达之后,认知的领域得到了极大的拓宽。“嗯,蝗虫真的可以当粮食吃!”

自此之后,华夏悠久的美食文化里,以蝗虫为食材的菜系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飞蝗腾达后来更是成功加入了赢氏皇家菜谱。

白天捉蝗虫充饥,晚上点起火堆,扑杀蝗虫。整个秦国,垂垂老矣的耄耋,壮年男人、妇女,还有刚刚会走路的孩童,手里拿着各样家伙,加入了灭蝗大军。风风火火,浩浩荡荡,潜伏在秦国的六国探子,心中惶惶不安,还以为秦国举国动员,将会发动灭国大战。

蒙恬带着新领的三千人马,常驻上林苑,白天训练,晚上燃起篝火,刚开始吸引了不少蝗虫。待关中秦人全体运动起来的时候,蝗虫越来越少,夜里的篝火,没有蝗虫扑火,无趣了不少。蒙恬索性加入一些篝火晚会的元素,这个时代,夜里除了倒头便睡,睡下造人,再没有什么丰富的夜生活。蒙恬的篝火晚会,气氛热烈,其乐融融,欢歌热舞,很快受到了士兵们的欢迎。

后世的汉族人,跟少数民族相比,总觉得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战国末期的秦国,蒙恬接触了这么多的秦人,却发现关中地区的秦人,秦腔歌舞或多或少都会来一段。谁说华夏人没有艺术细胞?蒙恬心里腹诽,我们的先民,对于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可是用心在追求。

秦国灭蝗如火如荼,取得了重大成果。如果有大秦日报的话,肯定会在暮食后向全体秦人报导,“在大秦国君嬴政、丞相吕不韦的英明领导下,秦国成功战胜蝗灾,让我们紧紧团结在······”

秦人预见到这年很可能会饿肚子,但他们心里却很快乐,满怀希望。

“孝公能为君上托梦,说明君上定是一名贤君!”

“孝公让秦国真正富强起来,君上得到孝公承认,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样的丰功伟绩?!”

普通秦人哪里会有什么统一天下的理想,像陈涉那样说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毕竟是少数。天下人盼望统一,华夏统一是人心所向,后世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秦人只想着打仗立功,天下统一不统一,他们才不会管那么多。六国人也不想成为亡国遗民,国家面临危机的时候,自然会拼死抵抗,哪里会盼着统一。

蝗灾过后,手里三千兵马训练得有模有样,蒙恬内心深处,有种声音越来越强烈,让他蠢蠢欲动。

“战场,大好男儿,果然向往着战场啊!”

英雄人物能建立伟大功勋,除了自己很厉害,还要对手很平庸,或者刚好错过了厉害的对手。两军相对,打出惊天战国的战斗,往往是一个高明的将军遇上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将军。白起如果没有遇上赵括这样的对手,说不定人屠的外号也轮不到他,而是会给动不动屠城的项羽。

嬴政自己很有能力,又生在了一个恰当的时候,在他不断成长的时候,山东六国,平庸的国君却一个接着一个,而且还在做着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大梁,魏国王宫。

明晃晃的蜡烛照耀之下,魏安釐王苍老的面孔展露无遗,蜡烛的光亮洒在他的面上,没有泛出一丝光彩。

又一个迟暮的国君。

“父王,你怎么样?”

魏安釐王老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太子假每晚守候在魏王塌前,精心照料。魏王时日不久,太子不介意最后尽一个孝子的本分,传出去,也会增添他的名声。

“无忌现在在干什么?”安釐王睁开眼睛,见太子守候在身旁,心里倍感宽慰,还是自己的儿子靠得住啊。

“刚刚中人来报,无忌叔正在家里宴乐。”

“呵呵,他这是在韬光养晦吗?”安釐王皱着眉头,眼里闪过一丝一丝精光。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安釐王深深的忌惮,又深深的嫉妒。信陵君礼贤下士,聪颖绝顶,文武双全,每个人见了信陵君,谈不了三句话,定会深为折服,倒头便拜。

与之相比,安釐王嘛,魏国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心里倒是哀怨,安釐王干嘛生这么早呢。生这么早,干嘛不早些夭折呢。长期笼罩在信陵君的光环下,明明是安釐王的亲弟弟,但在安釐王心里,信陵君却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那么优秀,那么完美。

“你再不听话,寡人就废了你,改立无忌!”父王常常用来鞭策安釐王的话,安釐王只觉得深深的耻辱。

想起二十多年,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信陵君轻描淡写的说出,他在赵王身边安插了钉子,安釐王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当时那种惊讶、惊恐、后怕的感觉,他到现在都还记忆尤新。弈棋结束后,安釐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排查身边的宦官、宫女,有可疑的人统统打死。

这么多年过去了,信陵君的声名传遍天下,窃符救赵,挫败秦军,挽救赵国,哪怕他不在魏国,仍然有很多人怀恋他,前去投奔他。四年前,信陵君击败蒙骜,率领联军打到函谷关,魏国趁机攻占秦国东方飞地陶邑,就有魏人呼求:信陵君应该成为魏国的王。

国家的强大和自己的王位,该如何选择,安釐王做了一个符合人性的选择,他选择王位,剥夺信陵君的权力。四年过去了,信陵君每天纵情声色,宴饮无度,似乎那个英明的信陵君远去了,现在的信陵君只是一个酒鬼。可安釐王一点也没有放松对信陵君的监视,老虎不可怕,学会了隐藏自己的老虎才最可怕。信陵君的作态,会不会故意做给别人看,学那勾践卧薪尝胆。

“他的那些门客呢?”信陵君的门客,个个卧虎藏龙,手段通天,想起晋鄙,想起如姬,安釐王灰白的脑袋上,似乎泛起了一层绿光。寡人最宠幸的如姬,心里却深爱着如姬,竟然愿意为信陵君偷盗兵符,以死相报。世人都说安釐王昏庸,可如果有一天,你的妻子窃取了你的大笔财产,选择投靠了她一直深爱的小白脸,哪怕那个小白脸很有能力,作为男人,你的心里又会觉得如何呢?!

“父王减少了无忌叔的用度,一些门客见势不妙,已经离去了。”

“朱亥呢?”

“朱亥一直留在无忌叔身边,只是他不出门,找不到机会杀了他。”

锤杀晋鄙的人,就是这个曾经做过屠夫的朱亥。安釐王心里明白,山东六国的门客之风颇旺,这些人忠于主人,眼里没有国君。信陵君的门客,与信陵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肯定有不少人在暗中谋划。信陵君于国有功,国人心里同情他,如果我驾崩之后,太子只怕会压不住他。

太子假的能力,知子莫若父,安釐王心里叹了一口气,寡人这儿子,学诗书倒是一块好料,可国君诗书再怎么精通,没有治国能力,也是鸡肋啊!

“假儿,寡人累了,你先回去吧!”安釐王有些困倦,说了太多的话,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

烛光摇曳,已经闭上眼睛的安釐王,双眼再度展开,哪里有半分困倦,却透着一股狠辣。我亲爱的弟弟啊,怪就只怪你太优秀吧!安釐王干枯的右手从被衾里抽出来,拉动了帐后的一根隐藏的绳子。

“大王!”不一会儿,尚书令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安釐王的面前。

“寡人不希望死在无忌的前头。”

细弱蚊蝇,平淡无奇,安釐王没有任何的犹豫,话音里也没有任何的惋惜,说完后再度闭上了苍老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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