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面嗡嗡的一声响,易清不自觉的就开始再一次考虑起她已经考虑过无数次的有关于她的从前、现在和未来的问题。
思绪就这样跑偏了一瞬间之后,易清立刻察觉不妥。她面色一冷,要离开那个特定的可以赏景的地点,却在刚刚要迈开步子的时候,发现自己暂时走不开了。
周围的所有景物都一模一样,那两个给她带路的向导,却已经不见了。易清在原地站着,细细的观察她脚下的这片地方。
“见过真君。”
两个本来应该带着易清的向导,此时正恭恭敬敬的向站在他们身前的女子行礼。那女修士点一点头,看向其实距离她不远,也不过就是三丈左右的地方的易清,迈步向她而去。
易清无法发现这几个人,自然更加无从察觉有人正在走向她,一直走到她面前,跟她脸贴着脸了,她都不曾发觉。
那两个向导眼也不眨的看着易清和这个女真君,不知道他们天机岛的真君要做什么,也有点害怕易清会出什么意外。一颗心七上八下,跳得忐忑不安。
那个女真君走到易清身边,已经跟易清靠得那么近的时候,依旧在向前走,就在她们两个人马上便要撞到的时候,极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易清人就在那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那个女真君也是一个人,但她竟然就那样一步踏进了易清的身体里,人影直接跟她重合在一起。
两个向导瞪圆了眼睛,差点儿就没有去揉一揉——他们这是看到了什么事情?
虽然说修士比凡人的眼界不知道要高远多少,但这样的事,天机岛的这两个小灵君,还是从来都不曾见过。他们两个人被惊呆在原地,一直到有一个人,风一样的从他们身边掠过,他们才清醒过来,看到跟九转道体一起前来天机岛的灵宗大师兄曲白,急急忙忙奔到易清的身边,伸手就像拎小鸡儿一样的,从易清的头顶上一掏,完全不顾被他拎的那个人形象的,直接将那天机岛的女真君从易清的身体里头提了出来。
被人这么揪着头发提,肯定是不好受的,尤其被提着的还是个面子薄的女修士,头皮难受不说,人也丢光了。
两个灵君有些想要撇开视线去,但最后却没忍住,还是瞧热闹一样的看到了他们岛上的女真君被曲白提起来扔到了地上,冷漠而视。
直接有另外一个人这样一步重合进了她的身体,按理来说,易清的感受应该是最为强烈的。但她也说真的,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觉得自己的状态根本不如素日里那般,人总是昏昏沉沉,眼皮似乎都有些倦怠,马上便要合住一般。
等曲白站在她的身边,将那女真君从她的身体里头提出来的时候,易清的感受这才稍微鲜明了一些。不过,刚刚觉得自己身体之内有什么东西向上漂浮而去了之后,易清就是一阵猛然的晕眩。
她根本还来不及惊惶,意识就已经沉入黑暗。把那女真君提了出来丢在地上之后,仿佛就知道易清会昏厥,曲白立刻伸手扶住了她,没有让她直接昏倒在地上。
易清沉沉的倒在他的臂弯里,曲白低头看了她一眼,又侧眼看着地上还没爬起来,头发有些散乱,形象有点狼狈的女真君,最后抬起头,遥遥的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便将易清打横抱起,御剑而去。
“阿元!”女真君叫了一声,听着像是有些害怕,不过更多的,却是一些尖锐的愤怒。她从地上爬起来,眼眶发红的看着已经只剩一个小小背影的曲白,突然就注意到了那两个把易清带来这里的向导,见这两个蠢物竟然现在还不知道回避低头,便一拂袖,将这两个灵君直接打飞出去。嘴里又狠狠的骂了一句什么,那女真君才像是被这一下泄了气,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大概本来是想要整理顺畅,却没想到越抓越乱。她自己也看不见,最后干脆就顶着那一头乱发,也御剑而去了。
刚刚其实还挺热闹的断天流,眨眼之间,一个人都不剩了。曲白方才看过去的方向,有一黑衣男修,一身黑色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对眼睛,森森地盯着这片无人的地方看。
到底是比他多活了一段时间的人,到底是他们的头领,每一次,曲白都能做出事去来警告他,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这一次,曲白到底是怎么知道易清有危难的?他明明已经找人拖住他了,他明明已经尽己所能的以最快的速度开启了阵法,为什么曲白来得这么快?
他那个傻妹妹,刚才八成什么都没看到,就被揪出来了!
想起方才曲白直接抓在那女真君的头发上,将其从易清的身体里面提出来,最后再丢在地上的场景,这黑衣男修的眼中有怒火闪现。
他妹妹痴心一片,只要是个人,大概都会感动了,曲白却就这样糟蹋他最后一个亲人的心意。他们两个人,只是合作的关系,单单只是有一个柔柔在,他们两个人,就不可能和平共处,永远也做不成朋友。
柔柔喜欢曲白,已经用心这么多年,可曲白却是无动于衷,比一块总归能让人焐热的石头还要让人绝望。他不想要让自己这最后一个亲人失望,就总是想着给曲白施压,而他一有这样的想法,曲白就必然要跟他争锋。
曲白不是一个甘愿沦落到被人控制的境地的人,尤其,他是想要压迫着他去接受一个自己并不曾动心的女子。
他们两个人之间,早就已经谈不上什么信任,只不过是还没有在表面上翻脸而已。他们两个人都各自有事要做,有任务得完成,他们需要借助对方的力量,还需要合作在一起。
日子还要凑在一起过,但人跟人之间,已经没有了半点真意。这样下去不行,可他们都没有解决的办法。
微微叹了一口气,那黑衣男修转身,黑色的身影在空气之中一扭曲,便已经消失不见。
曲白抱着易清回到了她的居所,看着昏昏然不省人事的女子,曲白算着时间,看易清还不醒来,便不由有些着急。
这是故意装晕不起来?还是真的在昏迷?
这要是前者,那就坏了,那代表易清在怀疑他。这要是后者,那就更坏了,他方才没有细细查看那阵法,是不是还有什么阵脚被动了手脚,易清这才一时间醒不过来?
这阵法从头到尾都是伍鉴一手督筑,耗时很久,他不可能日日夜夜留在这里监视。那么长的时间,伍鉴当真在这阵法里头动了什么心机,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伍鉴的阵法造诣,并不在他之下。
稳住了略失常的心跳,曲白找了地方坐,花了些时间让自己安静了下来。
心静之后,时间就容易过,在易清的床前默默等着,这次没过多久,易清就睁开了眼。当先看到就在她床边的曲白,易清的双眼一眯,什么也没说的先坐了起来。
“师妹怎么会去那里?”
易清要不是装睡,就是做了梦,否则的话,她不可能刚刚睁开眼,眸子里就是一团冷光,直直的射向他时,一股寂灭的杀意令他后背汗毛乱舞。刚刚昏迷醒过来的人,他总是要稍微迷茫一下才能反应过来一切的,易清这肯定有问题。
曲白郑重了神色,问出他之前已经在心中考虑三番的话。他这么问,易清觉得好受,向他看过来的那样的眼光,也总会稍微收敛一下。他并不是特别想知道易清为什么会去断天流,想想也明白,易清从来未曾来过天机岛,她哪里知道这岛上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不好,被那两个小灵君引着走,她又跟那两个向导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自然不会多加防备,自然就走到了那其实是他们专门为她设的阵法里头。
曲白这倒是不了解易清了,易清什么都知道,那阵法,几乎相当是她故意去的。
她是想去看看一些人葫芦里面到底卖什么药,结果她连人家的葫芦都没有看见,人就已经昏迷过去了。果然在这葬剑大陆上,真君还是不行,尤其她的身份特殊,真君的修为,真的不足以让她保命。还是要努力修炼啊,等哪天成了仙君,她才能稍微放下心。
曲白问她怎么会去断天流,易清自然是实话实说。否则,她还能说什么?她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不是?
“你在失心阵里面走了这么一遭,需要休养两天。到时候,等我带你去这天机岛到处走一走,顺便去见一见通悲,你还是不要找别人带路了。”
易清没有撒谎的必要,也没有说实话的必要。她诚实的对答,所说出口的原因,曲白早有预料。那两个向导只要没问题,哪里还就有带着易清头一个便去断天流的道理?天机岛难道没有别的好地方了吗?
曲白之所以这样多问了一句,主要就是他实在是没敢想也没想到,到底是伍鉴的亲生妹妹,到底也是葬剑大陆上的女真君,到底也是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事情,究竟是被伍鉴保护的太好的原因还是什么,他这妹妹怎能就如此愚蠢?
他不过是在她面前说了易清的好话,不过是对易清表现的不同于常人而已,他还那般郑重的说了把这阵法毁去,千万不要让易清知道,不要让易清走这一趟的话,结果他刚刚说完,伍鉴这好妹妹就把易清引到断天流去了。
他这个首领,当的还真是没有丝毫威信。这伍鉴也是当真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妹妹要干这样的蠢事,他不信他不知道!他一定清楚,他却赞成,这到底是有多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地位权力,只是如今他必须要这些来完成自己的目标,他不止一次的想过,等到所有事尘埃落定之后,他就把他这么多年来打拼出的一切留给伍鉴又如何?他自去自在随意的到处流浪,走到哪里是哪里,能活多久活多久,是仙是魔,都不会在意。
他发誓他这些想法都是真心的,可是伍鉴大概不会相信。他们的事儿都还没有做完,伍鉴就已经开始注意他手中的权力,九成为了他的妹妹。
这倒是还成了他的难题,难道要他在报仇雪恨了之后,还要花心力解散所有他这些年来拉起的队伍吗?那未免也太费力气了,可如果不这么做,被一个人逼迫着接受一个女子,他从来便不是那样孬种的人。
曲白的这些想法,易清并不知道。同样的,易清的念头,曲白也无法洞悉。嘱咐易清让她好好休息之后,曲白离开了。等他走了之后,刚刚才放松的又靠在了斜枕上的易清,再一次在床上坐的笔直笔直,一双手轻轻的揉着自己的两鬓,双眼微闭。
失心阵,这种阵法,如今的葬剑大陆上,大概没有几个人会用。这是万年前的阵法,早就已经失传了的。一个人只要走进这阵法中,就像是完全变得透明一般,再也没有任何秘密。随随便便不论谁走进阵法,都可以洞悉他的所有过往,而且绝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易清又睁开了眼,她的手,也放了下来,她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虽然不知屠戮多少妖兽,但依旧纤纤秀秀,泛着一种冷白之色。
其实,曲白猜的不错,她这会儿,并不算是完全的昏迷。她人清醒着,身体却昏死过去,说起来很是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的大脑非常清醒,清醒的到现在,她可以非常完美的还原出所有她在失心阵里面所记起来的一切。
她是九转道体,天机岛给她安排的住处,里头的所有自然都是最好的。几根指头轻轻的点着膝头上的被子,指尖划过冰凉的缎,易清像是很无聊的那么划着划着,突然就狠狠用力,紧紧的攥住了那一块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