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1/1)

东山府的饭堂免费提供的饭菜,虽然说不收钱,但却也没有半分敷衍,色香味俱全。但进了易清的嘴巴,她却是觉得如同嚼蜡了。

饭堂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虽然说一些大家弟子讲究食不言,但在这饭堂之中,还是出身低微的人更多一点。他们高谈阔论着,种种属于他们的情绪随着他们口中的言语散发出来,将这饭堂渲染的热闹哄哄。

没有任何人知道,没有任何人注意,二层的一个小隔间里面,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

过两天的评选,会诞生那么两个不用照着规矩,筑基空明之后,才有资格踏入上界修行的幸运儿。虽然说在这饭堂里面的大部分人,他们即便垂涎那几个名额,心里面却也清楚自己的本事,但是,这妨碍不了他们猜测那几个幸运儿到底是谁。

一群人羡慕嫉妒恨的讨论着,当真是热闹的紧。但他们越热闹,易清就觉得自己耳朵里面嗡嗡嗡的声音,越是吵得她不得安宁。

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荧珑界爆发了瘟疫,这小世界的人没本事处理,上界的修士就来帮个忙。凭着那些高阶修士的手段,这瘟疫轻轻松松就被解决了,然后他们就回去了。

从今以后,在下一场荧珑界的劫难到来之前,太阳依旧照常升起,月亮依旧圆缺盈亏,什么都不会改变。

这些东山府弟子知道瘟疫过去了,所以他们很开心。他们的人生,当中出了一点小小的危险,可以后却依然是像从前一样。身为东山府的内院弟子,他们尊贵,充满希望。走下山去,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定然会引得无数人追捧。

这场瘟疫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命,但幸好现在,什么威胁都不存在了。他们依旧活的高高在上,在这荧珑界,有着绝对的优越感。

那种感觉,应该真的很美好。因为所有人都忙着享受那种感觉,完全不曾动脑筋想一下威胁到了他们生命的瘟疫。

当然,肯定也是会有人多想一下的。但那些人都是聪明人,正因为聪明,他们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这些事情。就连脑子里面多出现一个疑虑的画面,那也是万万不该的。

是什么身份,就活在什么样的世界。这场如今已然销声匿迹的瘟疫,本来不该出现在荧珑界,本来不该是他们管的事情。现在瘟疫结束了,他们何必还要追究这场瘟疫的源头和解决方法,自己在自己的世界欢欢喜喜的不就好了?

蠢人想不到,聪明的人不去想。他们都或清楚或糊涂的知道,自己是小人物,管不了那些细细想来真的可怕的事情。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幸福,但是易清很可怜。

她不蠢,她很聪明的知道,在这个世界,她也是一个再小也不过的人物而已。她真的很想要像底下一层饭堂中的任何一个人一样,被上界的修士高高俯视着,在这个修炼条件可以说是很不好的荧珑界,花费很多时间去做一些让那些大人物不屑一顾的努力,保持着一些让那些大人物心存冷漠耻笑的希望。

但是她做不到,她本身是个小人物,但她却会根本不该她会的东西,怀揣着根本不该她知道的秘密……这就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了。

回想她的从前,一辈子,前半辈子为了家里人做事,后半辈子毁掉她的家里人。一生下来,即便是有那一点温暖浪漫的回忆,最后也总是会被一双双怨毒的,冷漠的眼睛所覆盖。

不知为何会降临到她身上的新生,是她从来也没有奢想过的。当初乍然拥有,她是珍惜的,她对上苍感激涕零,她无比爱惜她这一条新的生命。

她甚至想着,是否可以去再次在乎一些人,后来这个愿望落空了,她也没有多少失望。这一辈子,她可以不去爱任何人,但她会好好待自己。哪怕一直一个人,那也是孤单的很好。

她修炼,或者是没天赋,只能到处去走一走,或者真的就做个大夫,活上几百年死掉……不论是怎样的生命,等到以后再回头回忆起来,过往虽然平淡,至少干净,至少她愿意去回味。

但可惜,天意弄人。老天知道她最爱惜什么,它可能没有拿走她的修仙天赋,它甚至给了她这样一张举世无双的脸蛋,它不曾让她身体残缺,不曾让她痴傻愚笨,但它玩弄她的性命,却又一下子不收走,惹得她惶惶不可终日。

易清自诩聪慧,即便是上辈子,被那么狠的算计了,她最后也可以颠覆了一切。但是对老天爷给她设的局,她是半分办法也没有,只能顺着走,只能被这样玩弄。

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易清拿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把整颗头颅的重量压到手掌之上,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脖子,连着整个脊背,也不知道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时间长了还是怎么样,疲倦无比。

就保持这样的姿势,易清有许久,一动不动。直到有那么一行格外清晰的脚步声,路过她所在的雅间,她才放下了手,迅速拿起了筷子,却没心思再吃饭。

她所在的这个隔间里面既然有人,门上自然会做出该有的标志。灵随院的饭堂盖的大,即便是教院里面所有弟子都跑来吃饭,怕是还有地方空着。别的弟子知道这里有人,是绝对不会进来的,再找一个空房间就好。易清很清楚,绝不会有人打扰她,但她还是迅速收起了她那一副疲惫脆弱的样子。

看着搁在碗边的筷子头,易清实在是没有胃口吃饭了。刚刚回到鸣幽阁的时候,她觉得那安静实在是令她不好受。但现在到饭堂吃了个饭,她又觉得这些人的声音,实在让她更加难过。

放下筷子,易清拨拨头发,遮了遮脸,低着头离开了饭堂。

走出建筑,外面更加流通的空气,让易清松了口气。她略略抬了抬头,看着眼前的道路和来去匆匆的人,有些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脚步踌躇一番,最后,她还是走向鸣幽阁的方向。

说她太瞧的起自己也行,如今有上界的修士在东山府,她还是不要乱跑的好,免得被注意到了。

易清总是觉得,荧珑界的瘟疫跟巫蛊之术有关系,来处理这场瘟疫的修士,多半是对巫蛊之术有点了解。她对这种术法,最多也就是个入门,万一被别人看出不妥……

从灵随院的饭堂往幽园走,那是越走越僻静。周围一安静下来,易清对自己不怎么正常的心跳,也就听得更清楚一点。

她真的是太不淡定了。其实,不是老早就知道这瘟疫肯定会惊动上界的修士?忐忑不安,强自镇定了这么久,本来还以为就算冷静不下来,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差不了。但在那些高阶修士真正来了之后,易清才知道她的涵养并不是很好。

她怕了,她太惜命了!上辈子的她,为了报复,连命都不要了!那时候的她,自己都觉得可怕,因为她没有任何弱点!现在这崭新的一生,她倒是要比从前,软弱了许多!

心里默默嘲笑着自己,易清考虑着两天后的评选,她到底应该做出一副什么样子,才能淹没在这无数的东山府弟子之中。

评选成绩一定不能很好,但如果一直认输,那未免有些显眼。可如果真打,就她的身手,不是易清自夸,虽然她加上上辈子的年岁,也还是不如很多明台弟子年纪大,但她曾经几乎是自残式的锻炼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她只能先将自己锻造成一个最强大的杀人机器。

她不怕痛,不在乎伤,甚至可以以命换命。但她的刀,一旦出去了,就是要死人的。

这样的杀伐,不适合出现在她的身上,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她在擂台上,总是压制了又压制。但是,普通弟子看不出来什么,可去年她站在明台弟子的擂台上,一场场比试被夫子看着,易清总是觉得,她瞒不过那些结丹修士。甚至她隐隐有种直觉,就是她的身体并不怎么听使唤,这个说不定夫子们也看出来了。

认输?不行!伪装?会被看出来!真打?那又太引人注目……无计可施!

虽然清楚那上界的修士就算是注意到了她,在知道她到底是谁之后,也肯定不会带着她去上界的。可哪怕是这样的注意,易清也不想要。

她就想悄悄的缩在一个角落里面,自己默默的努力。在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怕他们了。

微微叹了口气,想着这些,易清也不知不觉的已经回到了幽园。

走到她的鸣幽阁外,看着那跟她之前走的时候,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房门,易清觉得自己的后心都是一凉——这屋中没有人,就算是有,那也是以她现在的实力完全感应不到的人!

易清甚至退了一步,低头看着她退出去的脚,易清抿抿唇,还是推开了门,向前走。

“小姐!”

怔怔的看着因为她将门推开,而猛然侧过头来看这边的宝儿,本来坐着,看见她脸上立刻就挂上了欣喜的笑容,跳起来便向她冲过来。到她身边之后,竟然轻轻抱了她一下。

抱过之后,确认了她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是真真实实的,不是从玉下水那边飘过来的鬼魂,宝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开。一边拉着易清往屋里走,一边嘴巴里面连珠炮一样的蹦出了无数个问题。

“小姐,年初的时候,玉下水那边是怎么回事呀?你不知道,消息传到东山府的时候,宝儿都要吓死了!”

“小姐,杨夫子已经收了我做弟子了。夫子们是真的有些经验的,宝儿也已经询问过杨夫子,他讲的那些课程,也可以教给别人的。小姐要听吗?”

“小姐,你知道不知道?山下的瘟疫蔓延上了东山府。正是夫子讲课的时候,弟子们突然就死了两个,当时,我就在一旁看着,实在是有些害怕……”

“小姐……”

想来也有一年未见,宝儿的话真的是堆了一肚子。她已经拜入杨夫子门下,有一群东山府最天才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难得一年的时间过去,她竟然对她这个废物主子,还是如此热情。

易清看着宝儿挽在头发上的一支简单的簪子,那簪子一端镶嵌着一颗指头肚大的水色珠子。这种珠子,她在书上看到过。不算是很昂贵,却也不是很凡常的物件。

这珠子其实没有什么很大的作用,只有一点,它可以遮掩一个人的气息,跟易清身上的沉墨缎差不多。这也是易清之前没有发现屋中的人的缘故。

心中这次是真的把自己给嘲讽了一声,她的胆子怎么这么小?上界修士下来处理了一个瘟疫,处理的她脑子都有点问题了。

谁说她感应不到的修士就是比她强的,这个世间有无数种宝物,可以将一个人身上的气息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宝儿现在既然已经成了夫子的弟子,像这种能起各种各样作用的小东西,夫子的弟子,几乎是人人配备完整的一套的。

以后要出去走,不遮掩了身上气息,想想就是数不尽的不方便。要找妖兽历练,自己找就可以。不想动手的时候,只要藏起来,任是什么人和妖兽也都发现不了他们。

那些上界的修士,如果要对付她,悄无声息处理掉了就是,她大约是反应都反应不过来的。既然她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那就让她侥幸一下吧。

留在荧珑界的那几位上界修士,在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修仙苗子之后,他们就会离开,回到他们的世界去。从头到尾,他们就没有注意过她。

在他们离开之后,她的日子,也可以和从前一样的过。

大约是这样的,所以,她委实没必要担心的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舒了一口气,易清跟宝儿说起话来。她自觉得不是一个怎么让别人舒服的人,这丫头对她没有半点生分,也是让易清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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