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回避着田理麦问的问题,都不愿意去揭开那一页痛苦的历史,没有想到,田理麦却问了出来!
“麦儿,你问什么呢?快吃饭,大人们说话,细娃答什么白?!”父亲田禾壮赶紧说道。
外婆端着饭碗,看了看田理麦,显得脸上有些难看!
“唉——,”外公叹了一口气说道:“外孙孙,你想知道你妈的咳嗽病是怎么得的,那我就给你讲一讲!”
“亲爷(亲爷,是武陵山人对岳父的称呼),别——,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还提它做么子?!”父亲田禾壮急忙拦阻!
“禾壮,你是女婿,我们说一说也不要紧,这事也许你们都认为我和我老右客有多大的过错,其实,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们之所以一直没有讲出来,这事讲出来实在有些碜人!”外公说道。
全屋子的人都没有出声,甚至都没有去挟菜吃,都在看着外公,专心倾听他的话!
外公眼睛看着田理麦,对田理麦接着说:“外孙孙,这要怪就怪那个时代,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时兴的是大集体,现在的火龙坪镇叫火龙坪人民公社,村里叫大队,都在前面加一个红字,我们村叫‘红火大队’,我们上四台叫十一生产队,每天早晨男男女女都听队长的哨声,统一上坡到地里做农活,生产队给每个社员填记工分,年底按工分分配,许多人家一年做到头,年底都是‘超支户’,那时,我们家因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七口人,劳动力就只有我和你外婆两人,年年都是‘超支户’,生产队的劳动,我们一天都不敢耽搁,而且,那时候也不谁耽搁,就连走个亲戚、到街上去赶场买东西,都要写请假条,那是你的母亲杨梅珍刚刚生下来满月不久,你外婆就背着你母亲上坡做活,如果是做手上活儿还好,可以背着你母亲做,但如果是挖土、除草、栽秧之类的活,就只有用一个‘娃娃背篓’将你母亲装着放在地里的崖凹里或大树底下!”
“爷爷,你等一下,什么是‘娃娃背篓’?象哪个样子?”俵姐姐杨婷婷打断外公的讲述问道。
“孙女,这‘娃娃背篓’是请篾匠编织的专门用来背细娃的一种背篓,上大下窄,中部有一个坐位,样子有点象椅子,只不过是四周被竹篾编织起来了!”外公解释道。
俵姐姐杨婷婷点了点头,表示懂了!但田理麦对那“超支户”却又不懂了,他问道:“外公,你说的‘超支户’是个什么意思?”
“噢,上世纪五十、六十、七十年代的一些事情,现在说出来都觉好笑,对你们这些细娃说起,好多的词语都要专门进行解释,你们才懂,那‘超支户’顾名思义,就是超过了自己的支付能力,也就是多支付了,那时许多劳动力少的家庭一年忙碌到头,到年底生产队一核算,超支了,成了‘超支户’,要倒给生产队交钱!”外公又解释道。
田理麦点了点头,也表示懂了!
外公接着讲述道:“那时正好是热天,那天是一个大太阳天,是生产队组织妇女给苞谷锄草,你外婆不能背着你母亲,因为怕苞谷叶子划脸,又怕太阳晒着你母亲,便把你母亲用‘娃娃背篓’装好,选了一个崖凹,将你母亲放进去,然后你母亲才去与妇女们一起锄草,刚开始你母亲开始哭闹,那时,孩子哭闹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孩子哭一会之后,就会哭睡着的!
“你母亲哭了一会儿之后,便没有哭了,你外婆以为跟往常一样,便没有去管,因为那时候生产队有规定,家里没人带孩子的妇女,可以将孩子带到地里去,但孩子放在地里,不能时时耽误,给孩子喂奶或看顾孩子每次间隔时间要在一小时以上,而且一次不能超过十分钟,并且对哺乳期的妇女每天的工分少记两分!
“你母亲没有哭闹,你外婆放心地锄草,直到一个小时刻后,你外婆才去看顾,这一看,吓得你外婆大声喊叫起来!”
外公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田理麦紧张地看着外公,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俵姐姐杨婷婷问道:“爷爷,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
俵姐姐杨婷婷的口气显得很急促。
田理麦看了一眼外婆,发现外婆的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外公见了连忙用双手去握住外婆的双手,并安慰道:“老右客,别这样,这事都过去了!”
外婆的双手挣脱外公的手,双手紧紧地抱住头,那样子显得十分皓怕,母亲杨梅珍见了,赶紧放下饭碗走过去站到外婆地身后,紧紧搂抱着外婆说道:“娘,别怕,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由于母亲杨梅珍的搂抱,外婆的情绪似乎略有好转,全身颤抖得轻了些,但仍然显出害怕的神情,母亲杨梅珍的手抚摸着外婆的头顶:“娘,没有什么事,我好好的!”
外公见外婆的情绪略有好转,便接着讲述道:“你外婆奋不顾身地……”
外公开始一讲述,外婆的全身又非常厉害的颤抖起来,双手又开始紧紧地抱着头起来,神情显得非常害怕!
“爹,别讲了!娘受不了了……!”母亲杨梅珍对外公说道。
“唉,梅珍,一提起这事,你妈就受不了,多少年了,有时候你妈还会在睡梦中被吓醒,有人说,请人来‘取骇’后就会忘记,我们是么子架子都搞尽了,但你妈仍然如此,那事让你太记忆深刻了!”外公叹着说道。
“亲家,亲家母怕提起,就不讲了,我们虽然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但我敢肯定是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爷爷对外公说道。
“亲家,当时那事传得可远呢,连州里的报纸都登载了的,难道你们没有听说?”外公说道。
不待爷爷回话,父亲田禾壮端起酒杯来连忙对外公说道:“亲爷,来来来,别光顾着说话,还是要喝酒吃菜,我敬你一杯,亲爷!”
“禾壮,别光敬我一个人,我们大家一起喝,一起喝!”外公端起酒杯来首先对着爷爷比了一下!
“亲家,喝,这是禾壮敬你的,你先喝!”爷爷没有端酒杯,他说道。
外公没有再说什么,喝一口酒后放下了酒杯!
此时,外婆已经逐步地恢复了正常,母亲杨梅珍站在外婆的身后,咳嗽了两声,外婆说道:“梅珍,别站在这里了,快去坐着烤一下脚,等会不然又要咳!”
母亲杨梅珍见外婆恢复了正常,依言回到了坐位上坐着,将脚伸到火坑边烤了起来!
田理麦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刚才外公停止了讲述,田理麦便再也不好也不敢向外公了!
田理麦看了一眼俵姐姐杨婷婷和妹妹田理玉以及田幺妹,田理麦发现,她们三人都在看着外公,眼神里渴求着外公讲述完毕,但三人或许跟田理麦心里想的一样,也不敢追问!
就在晚饭快要吃完的时候,二伯田水壮和二伯娘来接田幺妹回家去,二伯田水壮被父亲邀上桌子喝起酒来,二伯娘以“已经吃过了”的理由没有接受母亲杨梅珍“再吃点饭”的邀请!
晚饭吃完之后,二伯田水壮和二伯娘带着田幺妹回家了,临走时田幺妹对外公说道:“亲公,你讲的事,我都想听完!”
“田幺妹,快回去睡觉,等亲公有时间了再讲!”外公说道。
妹妹田理玉和幺舅娘帮着母亲杨梅珍收拾碗筷,田理麦见了,也连忙去帮忙!
饭桌子上收拾完毕后,按下来就是去灶房屋里洗碗、刷锅,整理厨房,田理麦让母亲杨梅珍和幺舅娘去歇着,自己和妹妹留在灶房屋里忙着。
待母亲杨梅珍和幺舅娘一离开,田理麦边忙着边问也正在忙着的妹妹田理玉道:“妹妹,你听了外公的讲述,你觉得按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我怎么知道?不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然,现在提起来,外婆都是那个样子!”妹妹田理玉虽然人才十一岁,但每次田理麦与她说话,都觉得妹妹田理玉说的话犹如大人一样,说的十分到位!
“妹妹,我们来猜一猜,看看我们猜得着不?关键是与妈的咳嗽病有联系,要么是那崖凹里突然出水出来,淹着了妈,要么——”
田理麦的话还没说完,妹妹田理玉就打断他的话说道:“哥哥,外公说的那天是大太阳天,而且,外公也没有说那崖凹靠近沟边溪边的,那崖凹里怎么会突然冒出水来?!”
“妹妹,既然不可能冒出水来,那么是不是突然刮起了大风?”田理麦又说道。
妹妹田理玉笑了起来,她说道:“哥哥,别乱猜了,刮风也不会让妈落下咳嗽病,何况就是刮风,那崖凹里正好避风,怎么会吹着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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