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点点头,说:“是啊。不过,估计我们进不了城,突厥军队在城外虎视眈眈。”
“那我们飞过去盘旋一圈?”白凤商量着问。
“你确信能不被人发现吗?”江承紫问。说白了,白凤这种神奇的物种,她也不想它被发现,落入凡尘。
“这云层似乎挺厚的,能隐藏起来。”白凤也看了看天,打量了一番。
“那行,咱们浪一波。”江承紫摸了摸白凤的头,然后将它从背篓里抱出来,又检查了一下弓箭与格斗刃。她要的可不是去看一看,她要将这先锋打将先击杀了。
不远处的城楼上,范兴再度登楼,看着城下不远处黑压压的人马,心里发怵。旁边是个年轻的士兵,虽也害怕,但今日他要值守,决不能输了大唐气势。
“将军,突厥似乎来了不少人。我们被围了,他们为啥,为啥要打我们呀?”士兵低声问。他还很年轻,却也很害怕。
“不知,很蹊跷。”范兴看着远处树林掩映中,估算着人马。
“就是,绥州不是富庶州府,如今也没到他们打秋风的时候,怎么忽然有这么多突厥人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是要拿下我们绥州。”身边的随从也提出了疑惑。
“是呀。难道夏州、朔方已被破了吗?”又有人问。
“他们这兵力,少说也得有五万吧?我们能抵挡多,多久?”身边的谋士低声询问,“而且,将军,我们能给朝廷送出消息吗?我们这绥州所产不丰,怕就是朝廷也未必会想到颉利大军竟然会攻打我们。”
范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原野上黑压压的人群,那些攻城器械陈列着。那严肃整齐的军容竟让范兴心里有些发憷。
这突厥果然短短的时间里,又成了虎狼。这阵势、这装备、这人马,看样子是一定要拿下绥州城。可到底为什么?
他想起许久之前,秦琼说的一句话:“凡事都有个目的,若是你瞧不见敌人的目的,只证明你看得还不够深,不够广。”
“将军——”身边的谋士不由得喊了一声,从登上城楼开始,将军就一直没有说话,难道是被吓傻了吗?
呵呵,一定是了。这位当初可是在颉利进军长安时竭力求和,将大唐国库都悉数送给突厥的人呀。要不然怎么会被贬到这鸟不生蛋的绥州来呢。
“你说得对。”过了许久范兴才缓缓地回答,“绥州物产不丰,又不是军事重地,但城墙坚固。再者,此番不是打秋风的季节,而且我们也没听说朔方和夏州陷落。他们却忽然出现在这里,用这种重兵,显然是要拿下绥州城。这其中必定蹊跷。”
谋士扶额,暗想:要你说?
范兴却根本没有问他的意思,继续分析:“如果不是绥州城里有突厥人志在必得的人或者物,那么,他们就必定有别的阴谋。”
“可关键是什么阴谋,或者什么人,什么物?”谋士也是一脸愁容。
“将军,我点过了,我们的人力和物资加起来,也抵不住啊。而且,最多能坚持到明天中午。但如果突厥兵力再增加,我怕入夜我们就受不住了。”一名副将很是沮丧地说。
“派出去给朝廷送信的人怎么样了?”范兴问。
“十一人遁下城楼,只走脱了一人。也不知那人能不能报告给朝廷,听闻受了箭伤。”副将回答。
范兴眉头蹙得更紧,他知晓突厥的箭都浸了粪毒,中毒的士兵多数都会毒发身亡,几乎没几个能救回来的。走脱的那一人,到达长安是不可能的了,但愿能就近遇见别的人,可以将这消息传回去。
“备战。”范兴脚步沉重地下了楼。
他知晓在这炎热的时刻,敌人是绝不会攻城的。这样的炙烤的日光下,温度极高,突厥人攻城会很消耗体力。没有哪一个领军将领会做这种事。因此,这段时间是午后,温度很高,还算相对安全。但是,到了黄昏时分,敌人应该就会攻城了。
范兴神情凝重,他还没搞清楚目的,就要陷入一场恶战。而且最可悲的是这不是一座前沿边境城池,也不是一所富足城池。因此,这绥州城里根本就没有多少战力。
绥州城外,带领五万大军的正是十八部落里幸存在的突利。先前,是突厥部落反叛,颉利直接斩杀了十八个部落里的十五个,留下了很会打仗,且一直对自己有威胁的突利。此番,就让突利打前锋,让自己的长子做监军。若突利敢有不给力的表现,正好找借口,将之斩了。
突利也明白颉利的意思,因此,带着五万大军就在外面安营扎寨,准备在日落时分发动进攻。他这心里也是焦躁,属下不断让他反了,跟颉利拼个你死我活。他却有他的考量。这真是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坐在一棵树下,喝了一大碗水,依旧不解渴,便站起来视察情况。忽然,他觉得这日光似乎被遮挡了一些,但仅仅是一瞬间,他没有太在意。
尔后,颉利的长子叠罗施还过来讽刺几句,催促他们马上攻城。
“世子,如今日头正盛,我们攻城吃亏,消耗很大。”突利说。
叠罗施冷笑,道:“你别忘了,你跟大汗签了生死军令状。”
突利不语,只缓缓站起身,下令攻城。
叠罗施露出满意的笑容,就站在一颗树荫下。突利已拿起指挥旗。
江承紫站在白凤背上逛了一圈,虽在空中,但白凤能隐藏在云里。江承紫凝神细听,就将突利和叠罗施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呵!
江承紫最讨厌叠罗施这种人。不仅仅因为他是敌人,更因为他在逼迫一个将领牺牲自己的士兵,而且明显这叠罗施是想突利的部队被耗光。
“白凤,我要射杀那人,你稳一些,别秀飞行技巧。”江承紫跟白凤沟通。
白凤表示配合,江承紫抽出一支箭,略微瞄了瞄,然后拈弓搭箭,箭矢径直贯穿了叠罗施的喉咙。叠罗施本来站在安全地点,身边又有顶级护卫。他看见突利要攻城,很是兴奋,可是此刻,笑意还凝在唇边,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一支利箭贯穿了他的喉咙,还硬生生穿出去。
紧接着,他甚至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了自己的鲜血喷射出来,映着白花花的日光,他瞬间没了知觉,整个人倒向大地。
“世子,世子。”有人惊呼。
突利正准备指挥攻城,忽然回头就看到叠罗施倒下来,而他身后的树干,有一支箭插在树干上。
“你,突利,你,你竟敢射杀世子。”执失思力惊慌怒吼。
突利还没明白是谁出的手,但他很清楚这件事的后果。于是,他下令了停止攻城。本来看见敌人来犯的大唐士兵立马报告了范将军,说敌人攻城。范兴吓了一跳,连忙上城楼来,看对方的军队是在集结,像是在攻城,可下一刻又如潮水般退下了,而且那边明显有乱子。
“盯着点。”范兴看了好一会儿。
忽然,范兴觉得眼花,对面云端似乎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但那云太厚,日光太强盛,他实在看不清楚。
“你们可见着是谁人做的?”突利问。
“哼,这段距离,这是安全点,我们算过的,不然怎么可能让世子在这里?除了你们的人,还能是谁?”执失思力怒吼。
突利平静扫了扫那些铁哥们儿,几个兄弟的神情也不像是在说谎。再说,他们几个就算近距离射杀,也不能做到将一个人射穿后,箭头还能没入树干。
“我们没有。”突利说。
执失思力咆哮起来,说:“你们别以为我不懂。”
“我们没有。”突利再度重复,随后他对手下的人打了手势,说,“查。”
“是。”几名属下得了令,迅速散开彻查弓箭手了。
突利则是仔仔细细地看了那支箭,箭的杆很轻便,缀了白色的羽毛。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将那支带血的箭扯出来。那箭头明晃晃的,并不是他所熟悉的。
“这不是我军种之箭。”突利将那一支带血的箭递到执失思力面前。
“呸,你们要暗害世子,哪里会留下证据?”执失思力如同一只疯狗,狂吠起来。
“对,对,就是。”执失思力的几个同伙一并附和。
突厥蹙眉,正想着这样的箭来自哪里,忽然,呼呼疾风起。他只觉得巨大的危险来临,他倏然一跳。只见自己站立的地方,插着一支羽箭,已半没入。与此同时,执失思力短促地叫了一声,其余几人也叫起来,抱作一团。
突利看到,一支羽箭穿过执失思力的喉咙,带着血钉在旁边一棵树上。与世子一样的手法,执失思力叫了一声,应声倒下。
那另外几人跟执失思力站得很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说是瑟缩发抖,其中一人还尿了裤子。突利也是一颗心抑制不住地颤抖,一种恐惧蔓延。
他虽臣服于颉利,但他一直就是草原的一代枭雄,面对生死也不曾有半分畏惧,可如今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恐惧,强悍的压迫?
难道这绥州城里藏着谁么?
李靖?秦琼?柴绍?
他细数了一下唐朝将领,这些人他都算打过交道,并没有这样强的杀气。
“大哥,这事蹊跷。”他的几名手下围过来,声音里充满恐惧。
突利点点头,只觉得这太阳很是让人眩晕。
“那,还,打不打?”一位属下问。
“颉利在后虎视眈眈,没办法。”突利说。
“可这世子死了,执失思力也死了,即便我们打了,拿下了绥州城,估计颉利也不会放过我们。”有人说。
突利也同意这种做法,可他还有什么办法?他如今就是被狼群驱赶的羊,若不向前,就被吃掉,可向前进,又可能被猎人吃掉。
“猎人。”他在自语道,然后抬头看不远处的城墙。
今日能见度尚可,城墙之上,有一人身披铠甲,手持长弓。
“是那人么?”他低语。
几人同时看城墙上,皆说:“那也太远了,就这箭的重量长度,怕——”
“那人似乎是守将范兴,据闻他善于用兵,打武力一般。”有人认出来。
然而,这种认知让突利心里更加恐惧。若不是那城墙上的范兴,那到底又是谁?他第一发现,自己对危险的直觉全然没有了。他甚至不能判别一支箭来自于何处。
当然,唯一的解释在于这支箭速度太快。不,应该说是那两支箭速度太快。
“大汗,世子死了,执失思力死了。就算拿下绥州,依照颉利的性格,也会置我们于死地。倒不如跟颉利拼上一拼。再者,若我们反叛,薛延陀、回纥还会响应呢。”有一人喝了一声。
“对,大汗,你快下决定。”突利的手下催促。
“就是,我们愿追随大汗,拼死一搏。再不受颉利的窝囊起。”另一人也说。
突利如梦方醒,瞧着眼前的人,叹息一声,说:“草原风雪一起,死伤无数。颉利虽残暴,却也是为了拿下大唐的锦绣山河,让草原儿女能过上好日子。”
“可如今,形势逼人。大汗心系草原,无奈颉利咄咄逼人。大汗,你考虑大局,人家不一定考虑。”有人说。
“对,对。”另一人附和,“大汗,咱们今日杀出一条血路。他日,突厥儿女皆会跟随大汗。”
“那好,整队。”突利说。
众人皆惊喜,说:“愿追随大汗。”
“攻城。”突利说了一句。
众人惊呆了,像是听错了似的。连他的胞弟也是一脸惊诧,问:“大哥,你这是?”
“有人挑拨我与可汗的关系,我们不能中圈套。”突利此时此刻已经冷静下来。
呵呵,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要,怪我了?
江承紫原本想着放过突利,让他与颉利对战,尔后,大军是收拾颉利军队后,就让突利掌管草原,成为大唐的某一州。可如今,这老匹夫,冥顽不灵,那也懒得听了。
江承紫轻轻拈弓搭箭,凝神静气,对准突利,“嗖”,一支箭直直没入突利眉心。
突利正要举旗,便感觉到莫大的危险逼近。他略一动,想要躲过这危险,却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天旋地转,头痛欲裂,然后被无尽的黑暗所淹没。
突利手下的几人看到这情况,顿时疯了一样,也不管突利,嘴里嚷着:“绥州打不得,绥州打不得。”然后跌跌撞撞跑了。
五万大军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呆若木鸡,看那几人跑,也是害怕得不得了,作鸟兽状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