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江承紫就打扮停当,向秦夫人借了一匹马,说要去城门口迎父母入城。
秦夫人挑选了一匹好马给江承紫,又派了两名小厮,一名丫鬟同去。
江承紫再三推辞,秦夫人则是坚持说今日大将军府搬家,若非如此,她得亲自去迎接,问一问可否让江承紫拜了她做义母。
“秦伯母喜欢,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将军府如今也人手不够。”江承紫推辞。
秦夫人没商量余地,径直说:“你且快去,昨日城门落锁前,你父亲就让人禀告今日入长安。此番怕是城门一开就会入城了。”
江承紫昨日傍晚也是得到了太子送来的消息,便也知晓耽搁不得,便不与秦夫人多推辞,径直骑了马就去城门口了。
江承紫赶到时,李承乾已带了人在城门口等待。江承紫向李承乾行了礼,也一并等在城门口。
等了不一会儿,阳光突破天际,照耀了整个长安城,杨氏六房的车队这才浩浩荡荡地入了城。虽路上经历了一番惊险,但因有了李恪的部署,总算是有惊无险。
于是整个杨氏六房神色皆很平静。
“阿芝拜见父亲,母亲。”江承紫顾不得礼仪,撒丫子跑到杨王氏的车前,对父母行了礼。
昨日,李恪已派人对杨氏六房说明缘由。因此,杨氏六房对江承紫出现在这里并不惊讶。
“阿芝。”杨王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喊一声“阿芝”,她不由得泪水涟涟。
先前,就一直在说不应该将阿芝一个人留在弘农杨氏,那祖宅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杨舒越对自己的女儿似乎颇有信心,还安慰:“那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但我看再猛的野兽,咱们女儿都有能力将之灭了。”
“你说得轻巧。你那继母是个什么样的,你不懂么?”杨王氏抹着泪数落。
“她已是强弩之末,大兄不可能不顾及杨氏前途命运的。”杨舒越安慰。
杨王氏就是不听,越发哭得厉害,她就是担心小女儿。杨舒越在一旁手足无措,只好让长女来陪着杨王氏,自己则去一边呆着,跟长子商议这入长安后的事宜。
长子神色凝重,明明是小孩子,却正襟危坐,很认真地说:“父亲,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安全入长安再说。”
“你觉得不安全?”杨舒越问了这话,立马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
蜀王明里暗里派了那么多高手来,连杨初都一路上部署。而且刚出弘农杨氏不久,就有山贼前来抢劫。任凭谁都瞧得出那些山贼训练有素,哪里是真正的山贼呢。好在蜀王早有防备,又给当地官兵打了招呼,这才将那些贼人一网打尽。
之后,他们易容乔装,一行人走了别的路,这才总算逃脱了追杀,入了长安地界。
一行人入了长安地界,蜀王派的另一批人接手了他们的安全护卫。杨初因有别的事宜,提早入长安。一家人在长安城外休息了两日,才算等到了六房的仆人们以及行李。
如此,又在长安城外休息一日,这才递了帖子说了今日入长安。
昨日下午,太子与蜀王皆派人来与他们说蜀王与阿芝已抄近路入了长安,处理蜀王被弹劾一事。杨舒越很是担心,便问:“蜀王被弹劾一事处理得如何了?”
来人客气地回答:“杨侍郎莫担心,蜀王弹劾案已真相大白,是有奸细想要陷害蜀王。”
“那就好。”杨舒越心中一块大石落了下去。他隐隐觉得无论如何的绝境,自家幺女与蜀王都能解决。
“杨侍郎客气。”来人彬彬有礼。
杨舒越笑道:“还没正式上任,军爷太客气。”
“皇上圣旨下了,吏部留了升官名录,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在下还要回去向太子复命。”那络腮胡子的军士说完翻身骑马入了长安城。
蜀王的事解决了,杨氏六房也胜利会师,一个都没有少,连带的那些红薯马铃薯以及一些要培养的蜀中蔬菜都没有损伤。
杨王氏瞧着一切,也总算是心情好了些许。
这会儿,她瞧见杨敏芝,想到这几日的担惊受怕,不由得又哭了。
江承紫没想到杨王氏居然会哭。过去的日子那么艰难,杨王氏一直都没有哭,冷静自持,看得清任何局面。即便是在去蜀中上任的路上,全家人遇见各种危险,杨王氏都是冷静的。
“阿娘,没事啦。”江承紫也是没搞清状况,看到杨王氏泪水涟涟,一时之间没法适应,连忙抱着杨王氏的胳膊安慰。
“嗯,你没事就好。我总是担心那些坏人会对你不利。”杨王氏抹着泪。
“阿娘,这已是天下脚下,西京长安。”江承紫指了指身后。
杨王氏瞧着宽阔的街道,瞧着起伏连绵的楼宇,感叹:“真是西京繁华,别处不可比。”
“阿娘,莫要多说,这时日日头毒辣,若不今早入府,怕一会儿得迎着日头晒了。”江承紫笑着说。
杨王氏这才点头。李承乾则是走过来,对杨王氏拱手行礼,说府邸已整修得差不多,就在城内不远。片刻就可到,今日是奉了陛下之命,特地不用早朝,前来迎接工部右侍郎一家入长安。
“多谢陛下厚爱。”杨氏六房又少不得一番客套。
如此在三客套,在城门口停了半个时辰才真正开始前行前往长安的新家。
这新宅邸离皇宫不远,原本是前朝大员的府邸。虽不是官居一品之人,但也是朝中要员,这府邸着实不小。
杨舒越一看,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规模怕是僭越了。”
李承乾哈哈笑道:“杨侍郎莫要担心,这是我勘验过的。蜀王也一并查看过,并无不妥。你这府邸是瞧着大,但与个什么将军府比起来,还算小了,而且我们只是简单修葺,这其中内里还须你们来瞧着添补。”
“原是如此,多谢太子殿下。”杨舒越拱手行礼。
“杨侍郎太客气,我们也算一家人,不必说这些。”李承乾说这话时,便不由得瞧了瞧站在远处的杨如玉。杨如玉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装束,就是在城门口拜见太子,也没有脱下帷帽。此番入得府邸,她娇羞无比,更是不敢与太子对视,只一味往女眷内宅去。
江承紫倒是不在意。一则是她本身就身着男装,二则是她来自现代,对于这些什么破规矩,向来也不在意。
她瞧见李承乾不住地瞧杨如玉,便是低声打趣:“太子,我长姐害羞呢。”
“我,我——”李承乾被瞧出心思,脸一下就红了。
江承紫掩面吃吃笑,然后转了话题:“待府邸整修完毕,太子赏脸来吃个饭可好?”
有了这台阶,李承乾的尴尬一扫而空,反而是打趣江承紫:“哈哈,当然好。只不过,你不怕旁人说你杨氏六房巴结太子,趋附权贵?”
“我又不是银钱,要人人都喜欢?我爱趋附权贵,旁人管不着呢。再说他们敢嚼舌根,就是羡慕嫉妒恨,想趋附权贵趋附不了。”江承紫回答。
李承乾心情大好,哈哈一笑,拂袖道:“阿芝,我就喜欢你这种嚣张。”
“啧啧,太子,你喜欢我这嚣张就行了。别学啊。我这可不是谁都学得来的。尤其是你,得谨慎小心。”她说到后来,声音就低了。
李承乾对自己的处境了若指掌,江承紫话中所指,他也清楚。
“嗯,我会谨慎小心。”李承乾点点头,尔后又叹息一声说,“此番,最担心的还是三弟。这出使突厥凶险万分,我这边会尽量派出顶级的护卫暗中保护。”
江承紫摇摇头,道:“不,京城比出使突厥更加凶险,太子可不要掉以轻心。而且你母后据闻有七个月了吧?”
李承乾一愣,没明白江承紫的意思,只回答:“太医说七月临盆。”
“你要多关心你母后,找最好的产婆,调养好你母后的身子。”江承紫说。她隐约记得历史上,长孙皇后与长孙无忌后来是非常的不和,就是因为长孙皇后很不喜欢长孙无忌插手皇子们的事,甚至要破天荒地逼迫长孙无忌退隐。至于后来长孙皇后突然病重,药石无医,就不知是否有其中内幕了。
李承乾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顿时说:“你说得对,我母后在,我在。”
“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转,于情于理,太子是忠孝之人,都该多多关心皇后。”江承紫小声说。
李承乾“嗯”了一声,与江承紫并排站在一棵高大的樟树下,看着远处荷塘里几点荷花包。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各怀心事。
过了许久,李承乾才说:“其实老三比我更适合这天下。”
江承紫拿不定这是李承乾肺腑之言,还是他的试探。她蓦然转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李承乾,非常严肃地问:“太子此言是想要蜀王死么?”
“阿芝,你多虑了。我是肺腑之言。”李承乾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