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存在,那长安危矣。”秦叔宝手指敲击桌子,叹息一声,恨不得马上就入宫与李世民长谈。
“不。这一伙人已死,尸首由我大伯父处理,改日就会送到朝廷来。”江承紫说。当时,本来是说将那些人用来做花肥,永远放在这山中。但后来,她觉得这事可以做文章,或者可以成为入长安反驳弹劾的棋子,便让人将这些贼人送到到了杨恭仁手中,让他过几日派人送到长安。
“你们遭遇了这伙人?”秦叔宝讶异。
江承紫这才编了有人窥伺弘农杨氏,还隐藏在名门权贵之家,意图将杨氏六房置于死地,将神农计划的一干人才全部一网打尽,妄图阻挡大唐气数。当时,弘农杨氏一片血雨腥风,杨恭仁与杨师道联手,才算稳住了态势,保了杨氏六房入长安。
而她与蜀王在追击敌人的过程中,发了线索,因此上山追查,最终与探路的贼人不期而遇。
反正江承紫编得天衣无缝,有鼻子有眼。还说,本来留了几个活口,结果万万没想到血腥味引来山中的野兽,两人还不容易才逃脱。那些贼人便一个都能留下来,只能带着这封信前来。
“真难为你们了。”秦叔宝叹息,没想到这俩孩子竟是九死一生从迷途山里走出来的。
“这倒无妨。身为大唐子民,自是该尽一份儿力。而今,我与蜀王只是想牵出这长安的奸细,另外,反其道而行,从这条路径直端了梁师都的老巢,打他个措手不及。这梁师都要是一倒,突厥就不敢轻举妄动,加上去年他们遇上天灾,损失惨重。这突厥必定元气大伤。”江承紫缓缓分析。
秦叔宝的眼前豁然展开一场战斗,大唐若真能取道迷途山,从高山密林里悄无声息地直接端了梁师都的老巢,那大唐便更稳固了。
“好,好,很好。若真能找到那么一条路,那可真是很好。不过,迷途山山高林密,即便找到,怕行军也有困难吧?”秦叔宝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一份儿战略图绘制得再好,也要讲究其可行性。
这听起来是激动人心,但仔细想起来,这山中行军本就是危险的事,何况还是在林遮树掩的大山里。这份儿战略说得难听点,久于打仗的人都会觉得不靠谱。
“此事,还请大将军放心。蜀王曾在蜀中觅得一人,精通鸟儿习性,能与鸟沟通,御百鸟。这一条路会走得顺顺利利,不会有半点差错。”江承紫说。
“寄托于一个御鸟之人,阿芝,行军出兵不是儿戏。这未免太冒险。”秦叔宝蹙眉,随后便说,“当今陛下要问你,可就不是我这般温和了。”
“若不须御鸟之人,我可亲自带路。”江承紫说。
“你,你能认路?”秦叔宝无可奈何,暗想:这丫头是不是不懂这事的内里啊。
“我师从仙者,肯定认识。”她很无耻地说。
秦叔宝暗想:是啊,师从仙者,这真是无从反驳的事。而且人家那么多功劳在身,每一件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功。
“那明日,我上奏,顺便请辞。”秦叔宝说。隐隐觉得这事不会那么顺利。并且,他心里很是疑惑:到底是谁知晓了《阵图》的存在,又是谁深夜入得大将军府只为了《阵图》?
一时之间,秦叔宝心不在焉。而江承紫已郑重地在他面前跪下,道:“请大将军明日带我一并上朝面圣。”
“啥?”秦叔宝一下子回过神来。
“请大将军明日带我面圣。”江承紫又说了一遍。
“你疯了,面圣岂能是儿戏?”秦叔宝蹙眉。
“大将军,这件事事关重大。”江承紫依旧跪地。
“既是事关重大,你就不该鲁莽,得见过蜀王,让他定夺。”秦叔宝委婉拒绝了这请求,带一个没有官阶的女人去面圣,这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他会同意我的做法的。”江承紫说。
“你莫多说了。”秦叔宝摆手拒绝。他认为蜀王李恪既将她留在这里,便不会在事情解决前出现。
“好,那等他来了,你问他。”江承紫说。
秦叔宝看她似乎很笃定蜀王会来这里一样,便一时没忍住,问:“你觉得蜀王今晚会来?”
“会啊。因为他想我啊。”江承紫很天经地义地说。
秦琼夫妇听到都觉得这女娃太大胆了,这种闺房之乐也能说得这样大义凛然。两人不约而同地咳嗽了几声。
“真的。他今晚肯定会来。”江承紫继续说。
这,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今晚肯定会来!!!!
秦叔宝赶忙说:“好,等他来了再说。”
王谢也是憋着内伤在一旁,秦琼夫妇借口还有事,赶忙结伴回去互相吐槽去了。
“阿紫,我说你老人家是不是矜持一点啊。”王谢等秦琼夫妇一走,便很老学究地批评江承紫。
“呔,懒得理你。”江承紫摆摆手,起身就回揽月小筑。
王谢赶忙跟上去,问:“你明日真要去见李世民?”
“是。迟早是要见的,这样见,还不错。”江承紫说。
“可你先前说李世民对你诸多忌惮。如今,你要提出这种事,难保旁人不说蜀王有野心。”王谢忧心此事。
“怎么能说是蜀王有野心呢?这件事又不是蜀王要追查的。”江承紫摊了摊手。
“那是谁?莫非是李世民?”王谢低声问。
“是太子啊。”江承紫说。
王谢一头雾水,问:“这事关太子什么事了?”
“蜀王之前追查人牙子,发现长安城有异动,就报告了陛下。当时,太子也在场。后来,太子也发现长安城有奸细,但陛下正忧心干旱一事。他便与蜀王商议,要为父分忧。蜀王当时正好要来弘农视察,就顺带追查这一边,太子则追查另一边。”江承紫耐心地解释。
哼哼,莫说太子是她的准姐夫。这力挺太子、稳固太子地位,这可是他与李恪早年在蜀中就定下的大策略之一。
李承乾本身就不是个草包,而是个极有才学之人。只不过他不走运,碰见个千古一帝的爹,啥事要求严格,久而久之被打击凶了,性格扭曲才能历史上的下场。如今,这与历史上有所出入。她与李恪神不知鬼不觉地帮李承乾,让他立功立功立功,一则树立个人信心,二则树立众臣与民众对他的信心。
啧啧,届时,太子承乾的光辉就会掩盖住别的所有皇子,人心所向。李恪再入个格物院,醉心农业,或者醉心于当老婆奴。嗯,朝野上下基本没李恪什么事了。
“太子,真的是太子么?”王谢追问。
“是啊。就是太子呀,他让我们帮忙追查,帮陛下分忧的。”江承紫耸耸肩。
王谢抹了一把汗,扶额道:“老大,我忽然觉得你在下很大一盘棋。”
“后知后觉,还第一狙击手呢。”江承紫鄙视之。
“狙击手跟阴谋阳谋完全没关系好不?”王谢反驳。
江承紫寻了文房四宝,一边磨墨,一边铺开几张清江白,对王谢说:“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帮我琢磨一下这奏章要怎么写。”
“你还真要去?”王谢蹙眉。
说实话,他不想她去抛头露面,总觉得她锋芒太露,不太好。可是,他转念一想:她这种人的锋芒能掩得住么?
“你以为我说说而已啊?你忘了,我可是说一不二的主。”江承紫斜睨他一眼。
“你说一不二,那要是晚上李恪那小子不来,你怎么办?”王谢问。
“不,他肯定会来。”江承紫得意地说。
“就因为他想你?”王谢作呕吐状。
江承紫摇摇头,得意地说:“想我是必然的。不过,一定会来的原因是他记挂我的安危。昨晚、今早的事都会传出去。他一听见,定然担心我,晚上定然要来。”
“呔,话不要说得太满。”王谢鄙视她,心里却酸涩得不是滋味。心里不由得想:如果先遇见她的是自己,还有李恪什么事呢。
“你等着瞧好了。”江承紫则是往软榻上一靠,抱着个抱枕很是得意地哼着《人民解放军军歌》,还不忘催促他赶快写奏折。
时夜,晚饭后,王谢便赖着在揽月小筑不肯走,非得要见证一下李恪到底会不会来。
江承紫掩面笑道:“他又不会来这里,你赖在这里也没用。”
王谢疑惑,江承紫一边将窗户关上,一边解释:“他入得将军府来,自是先去拜会大将军呀。”
“要换做我,我拜会完大将军还不得要来瞧瞧你啊?若换做我,没见到人平平安安,我心底都不踏实的。”王谢说。
江承紫咳嗽两声,道:“没想到你小子还变聪明了。”
“那当然。”王谢得意地说。心里却是酸涩得很:这种事哪里有聪明不聪明,只是出自本心与本能而已。
“那既然你怎么聪明,你就去陪大将军下棋吧。反正他今晚也很难入睡。”江承紫耸耸肩。
王谢听出这是要下逐客令了,便凑过去问:“你这是要赶我走啊?”
“你今日才正式与我相识,便夜宿在我处。这于我于你都不好吧?”江承紫将油灯拨得亮了些。
王谢心一凉,只觉得五味杂陈,但又不得不说她说得有道理。从前在“利剑”,大家对她敬而远之,不也是为了她的闺誉和名声么?虽然在部队的时候,众人根本就没男女之分。但一帮大老爷们儿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特种部队唯一的一朵花,得好好呵护着。
如今,在这个讲究闺誉的年代,自己当然也得在意她的闺誉了。
只是从前毫不在乎这些俗礼的她,如今主动说出这番话来,是为了李恪吧?
想到这里,王谢只觉得心中苦涩无比,不由得酸酸地说:“你是怕他误会吧。”
“不是啊。”江承紫看见王谢发呆,此番问出这句话,只觉得这家伙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不是么?那你赶我走?”王谢知道自己说这话很是混账,但不知不觉就说了。
“拜托,我们现在才相识,已经好得有点过分了。我们如何这么好的,还没做好剧本呀。”江承紫白了他一眼,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在这里呆久了,成天吃饱睡睡了吃,脑子不好使了。
“是哦。”王谢恍然大悟,想到她是因这原因赶自己走,立马又高兴起来。
江承紫一头雾水,王谢已跨出门,回头对她说:“那我去找大将军下棋。”
“好。”江承紫话音未落,王谢已经一阵烟蹦出了揽月小筑。
江承紫摇摇头,转身坐到案几前,认认真真地瞧了瞧那奏章,又前前后后地修改了几处,然后重新誊抄了一遍。
这件事无论成功与否,被拖入这件事的人都如履薄冰。因为天威难测。坐在高台龙椅上的那人,到底是什么心思,谁也不会想到。
只是杨氏、太子、蜀王早就在局中,而秦叔宝需要自救,便只能在奋勇向前,掺和其中。至于王谢,他是可以置身事外的。因此,她不能让他这一手漂亮的字呈现在众人面前,不能将他拖下水。
如果来到唐朝是一趟华丽的旅行,那她愿意打点旅行里的一切,让他好好享受旅行的美好即可。她欠了他一条命,这是无论如何也偿还不清的事。
誊抄好奏章,江承紫深深呼吸,居然有莫名的紧张。这种紧张像是儿时第一次上台演讲前夜的感觉。那一次,她失眠了整整一夜,不断地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不断地演练。
后来,她被爷爷训斥,从此后,便不会有这种紧张,不料今日这种紧张居然又来了。江承紫深深呼吸,想了想明日觐见李世民要陈述的事情,以及可能的突发情况。然后站起身来演练了一番,尔后,又想了想秦夫人交代的觐见礼仪。
她这样一来一去,便月上中天。
她略有些困倦,便将奏章以及一些物品都收拾妥帖。她这边厢刚整理好,便听见有人往这边来,胡伯还在轻声说:“这黄昏时分平白无故下了一场雨,贵客仔细脚下的路。”
“好。”入耳正是温雅柔和的声音,正是李恪。
江承紫一颗心,竟是说不出的激动。这才一天一夜没见,便像是隔了许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