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正厅,李恪与张嘉两个男人的对话,虽然声音极轻,但还是全数落入凝神打坐江承紫耳朵里。
她先前是因与李恪的几句暧昧言语,一路慌乱逃入了房里。待平静下来,又敲打了阿碧一番,让阿碧在外边歇下后,她才躺下来,准备睡下,养精蓄锐,应对老夫人即将而来的妖蛾子。
可是,她躺在床上,想到杨王氏与李恪的对话,心里感慨万千,翻来覆去便睡不深。
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去,却听到有人从远处快速掠过来到六房的声息。
最近,她的听力越发敏锐。脚步轻,速度快,应该是绝顶高手。
绝顶高手往六房而来!
江承紫意识到此事,骤然清醒,翻身而起。
由于翻身而起的动作太大,还惊动了在外间值守的阿碧。这房里的丫鬟们私下的规矩,说姑娘待她们好,允许守夜的丫鬟可睡觉,但她们可不能那么没分寸。因此,大多数的丫鬟值守都是点着一盏油灯做针线活,就算没点油灯,也是躺在床上不睡下。
阿碧听到响动,赶忙点了烛台跑进来,低声问:“姑娘,可有需要?”
江承紫抱着被子,摇头说:“没有。”
阿碧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便解释说:“只是做了噩梦,再睡下就是。”
“是。”阿碧弓身垂眸,问,“那可要婢子做些吃食,或者打热水?”
“不必,你且去休息,将烛台一并移出去吧。”江承紫一边厢对她挥手示意她出去,一边捕捉那人的动向。
阿碧应声出去,将烛台一并移走了。
江承紫这才缓缓躺下,拉上被子,捕捉那人的声息。
待那人落在大门口前的楠木树下,与士兵一番交涉,她才知晓来人竟然是张嘉。而且,竟然是李恪命人找张嘉前来。
李恪与张嘉同属于经历过一世的重生之人。根据他们前世里的恩怨纠葛,应该是互相不对付的呀。尤其是李恪,张嘉跟他可是有杀妻之恨哟。
啧啧,这两人主动相见,是有什么大事?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其实他们俩是真爱,要瞒着她,双宿双栖?
江承紫脑洞大开,想到这一点,忍不住捶床板笑了。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两人知道她这么想他们时的反应。
她笑了一阵,待张嘉见到了李恪,她就凝神静气,全程听着了两人的对话。
原来,还有可能有重生者,且很可能是自己的敌对!!这敌人在暗处窥伺筹谋,可真是卑鄙。
得到这一信息,江承紫的眉头蹙了起来,感觉周围更是危机四伏,长安定然比想象中更雨箭风刀。而且,能够处心积虑要灭她,那么说明对方实力很强,而且上辈子就见识过她的厉害,或者是上辈子的仇敌?
如果是这样,那以后的路,要千万倍的小心,更要步步为营。
江承紫一时到的问题的严重性,不由得轻叹一声。然后,她听见李恪轻声自语:“阿芝,我一定会护着你!”
他声音很轻,像是羽毛拂过江承紫的心弦。
眼泪瞬间从江承紫的心底涌起,蓄满眼睛。
“我也会好好护着你。”她低声自语,咬着唇,抬头看窗外天,月光如水。
“晚安,我的阿芝。”李恪坐在床前,低声说。像是前世里每个夜晚那样,他不能靠近她,不能让她成为自己的软肋让敌人抓住把柄。但是,他真的好想她。
“晚安,阿念。”她轻笑,觉得心里暖暖的,连流出的眼泪也是暖暖的。
有他在,有家人在,有那些倾心相护的挚友在,纵使前面是雨箭风刀,纵使长安是龙潭虎穴,纵使那人也是重生者且部署良久,又有什么好惧怕?
世上的事,只要存在,就必然有解决之法;世上的人,只要在,就能被打败。
江承紫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但在这个夜晚,她就是一瞬间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现在,本姑娘要养精蓄锐了。跳梁小丑们,你们继续绞尽脑汁蹦跶吧。”她伸了伸懒腰,裹着被子,翻身侧身抱住被褥,瞬间秒睡。
第二日,江承紫醒来时,已是上午,日光盛大。
六房丫鬟婆子小厮们都在忙碌。因为在这里再住一夜,六房就要连夜入长安。杨王氏将清点物品的事情交给了晴嬷嬷。
内宅各房里需要带的物品都收拾妥帖,并报给晴嬷嬷。晴嬷嬷带了两个识字的丫鬟与小厮接了清单,负责清点完毕后,贴上六房特有的封条。尔后,将清单再入六房物品册子。
张妈则负责将所有的丫鬟小厮婆子以及六房护卫都集合起来,将首批要入长安的小厮丫鬟婆子护卫们各种身份手续查验一番,入了名册,详细写下其祖宗八代,还请了杨氏祖宅画人像的师傅前来一一画像。
整个六房简直忙翻天,只有江承紫的院落静悄悄的。
一则是因为江承紫还在安睡,二则是杨王氏对外说江承紫还要在祖宅停留几日,在族学里留几天,过一阵子与蜀王一并回长安。所以,江承紫这边院落里便没有动。几个粗使丫鬟在打扫院落,依照张妈的吩咐在打理花房,阿碧与碧桃在为自家姑娘起床做准备。
“姑娘,夫人先前吩咐,你起床用完饭,就去她房里。她有话跟你说呢。”碧桃端洗脸水进来,便脆生生地说。
江承紫点点头,梳洗完毕,吃了几块糕点,喝了一杯牛奶,就往杨王氏房里去。
一路上,都是匆匆忙忙来来往往的小厮丫鬟们,正在为明日的启程作准备。
“倒显得我们是个闲人了。”江承紫感叹一句。
“其实,婢子以为我们也要明日开拔入长安呢。”碧桃插嘴一句。
“再过些日子吧。这边还有点事没处理。”江承紫随口回了碧桃。
“婢子了解。”碧桃脆生生地说,嘴角都是笑意。别人不知,她可是知晓,自家姑娘定然是舍不得蜀王,这才在这边停留,想着跟蜀王一并入长安呢。
“阴阳怪气的,笑什么?”江承紫扫了碧桃一眼。
碧桃忙抿了唇,回答:“没有,没有,婢子没有。”
江承紫心情好,也不计较,只是打趣:“碧桃难道是想早日去长安,看个长安儿郎作良婿?”
“好姑娘,别,别打趣婢子。婢子要一辈子伺候姑娘呢。”碧桃连忙严肃地说。
“碧桃呀,我六房姑娘们都是要嫁人的,不羞人呢。”江承紫朗声说。
碧桃已经羞得捂眼睛了,江承紫哈哈一笑,大步就入了杨王氏的院子,留了碧桃一人在抄手游廊里心乱如麻。
江承紫刚入院落,便听到房里人在说话,声音其实很小,但江承紫听力敏锐,因此,便听得清楚。她首先听到的是秀红在低声问:“夫人,真要将阿芝留在这里么?”
“阿芝说,想学些族学的礼仪。这族学将来对外开放,我们自己的子弟们学过,确实是个笑话。”杨王氏很严肃地说。
“可夫人,阿芝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么?这祖宅就是个肮脏污秽的吃人地。人面兽心的东西何止一两只。”秀红非常着急地说。
“秀红,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不良之气早就肃清,乾坤郎朗,不必担心。”杨王氏回答。
“夫人,你这是不对的。”秀红径直说。
“大胆,你这是质疑当家主母?”杨王氏喝道。
“秀红不敢。”秀红连连称不敢,尔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继续说,“我只是担心,阿芝一人在这里——”
“你不必说了。她也不是一个人,蜀王也在这边。”杨王氏语气不耐烦。
“夫人!”秀红喊了一声,又说,“阿芝若有什么损失。夫人真没想过六房会怎样么?”
杨王氏脚步一顿,一颗心抽抽地痛。秀红这一句问到她心坎上,她根本不敢想如果阿芝不在了会如何。
“休得胡言,速速回去,照顾安哥儿,管束好两个女儿。在院里不要出来走动,明日一早启程。”杨王氏沉声喝道。
江承紫听到此处,缓缓退出了院落,站在院落外的花圃旁,假装瞧着远处抄手游廊上捂脸害羞的碧桃。片刻后,秀红有些狼狈地从院子里出来。
“秀姨娘!”江承紫略一点头。
秀红一愣,忙行礼,道:“见过九姑娘,夫人在房里。”
“好。”江承紫轻笑,然后朗声招呼,“碧桃,我就打趣你一句,别害羞了,速速跟上。”
碧桃这才发现自家姑娘早就绕过池子到了夫人院门前了,她顾不得脸红,提着裙子跟上去。
江承紫入了六夫人院里,就让碧桃去找六夫人房里的紫荆拿鞋垫的绣样,她则径直到房里去找杨王氏。
杨王氏刚落了泪,听见丫鬟通传九姑娘来了,连忙抹了泪,但眼眶还是红红的。
“阿芝。”她在梳妆台前站起身来。
“阿娘。”江承紫跳过去抱住她。
“你这孩子呀,一定要留在这里么?”她径直就问。
“阿娘,不担心。”江承紫懒懒地撒娇,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假装没瞧见她哭过的眼睛。
“阿芝,这祖宅的水很深。而且想到昨天族学那边的事,我这心——”杨王氏说不下去,眼泪又蓄满了眼睛。
“阿娘,你放心,我有完全的准备。”江承紫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来,继续说,“这边的牛鬼蛇神怕不仅仅是老夫人,这一番,六房入长安,与这祖宅天高地远,他们这次又说了许多事,看起来像是与我们站在一处。我若不弄清楚,日后他们耍什么手段入长安跟我们扯上瓜葛。就阿爷的性子,怎可能拒绝?”
杨王氏虽然放心不下,却也是点点头,说:“是啊,你阿爷总想着杨氏荣耀。”
“因此,我要在此处好好探一探,瞧瞧这群人到底是什么货色。”江承紫说。
杨王氏很是担心,也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所有的利害关系昨晚已说得很清楚。所以,她抿唇只紧紧抓着小女儿的手,说:“那你小心,定要早日来长安。”
“我会。”江承紫笑着说,随后扑在杨王氏怀里,说,“阿娘,长安也是危机四伏,你可要处处留心眼。那边厢,就辛苦你了。”
“我会。”杨王氏郑重地点头。
“好了,阿娘,你去忙,我去跟阿爷说说话。”江承紫起身。
杨王氏知晓这小女儿定然有事要与她父亲说,便也不阻拦,任由她离去。
江承紫让碧桃在这边挑选鞋垫样式,她自己四处走走,先是去与杨如玉聊了一下,这才去了前院找杨舒越与杨清让。
杨清让一大早去族学了。因有了昨日江承紫在马场遇险的事情,李恪派了六个经验丰富的护卫跟着去。杨舒越则正在正厅里接待客人。
“可知是谁来了?”江承紫询问。
旁边的小厮回答:“回禀九姑娘,大老爷与驸马爷以及大长老来了。”
“哦,你去忙。”江承紫示意小厮去忙,她并不想入正厅与这些人打照面。
日光正好,江承紫就在前院里随便走走,刚走几步。正吩咐暮云山庄这边车行的人来装车的姚子秋小跑过来打招呼:“阿芝,听闻你还要过些时日才去长安?”
“是呢。子秋兄,好久不见。”江承紫高兴地打招呼。
“是啊,好久不见。”姚子秋笑起来,神情带着略略的羞涩。
“我在这边有些小事,过些时日就去长安。此次,长安打点怕少不得劳烦子秋兄了。”江承紫坐在廊檐石井栏上闲聊。
“这事你放心,暮云山庄的生意在长安也有,落脚点已找好。”姚子秋说。
“多谢子秋兄。”江承紫笑嘻嘻的。
姚子秋瞧着她,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灼灼其华的璀璨,他一时愣了。好在旁边有小厮来问租车数量以及租车费用,姚子秋便另外去忙了。
姚子秋去忙,江承紫就找了个临水的临水榭躲清静,命护卫在外面瞧着,不许人轻易来打扰。而她则是静静地在这临水榭里提窥伺正厅里发生的一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