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这一夜(1/1)

杨氏六房,外院的厨房,灯火通明。

几位厨子皆是蜀中人士,本是普通的厨者,得了六夫人、九姑娘与秀姨娘的点拨,皆术业有专攻,在厨艺方面有所成就。

再加上九姑娘醉心从植物中提取各种滋味,调配出各种美妙的味道,定制特制的锅与炉灶。他们这几个普通的厨者竟然在短短的时日内,就在蜀中声名鹊起。

杨氏六房做几次大宴,分别是梅子宴、中秋宴、围炉听雪宴加上杨云珠出嫁的宴席。这四次宴席,让杨氏六房的厨子名声鹊起。

待后来,六老爷升迁,举家要往长安,询问这些厨子的去留。只有两人因在蜀中本地家眷众多没办法随性外,其余的五名厨子皆表示愿意跟随杨氏六房。

这些厨子都算是杨氏六房培养的,这样的手艺入了长安,就算日后请客宴席,那也得是名震长安的。杨王氏也舍不得丢了,便把他们为数不多的家人带上,反正杨氏六房就算入了长安,置了新居也是需要人手的。

杨王氏向当地官府申请了各种手续,这才带着这些厨子一并回弘农走一遭,尔后再一并去长安。

“回了祖宅,怕得有不少宴席,少不得要回请一二顿,你们回到祖宅就着手办吧。”杨王氏还在迎喜客栈时,就对几名厨师下了吩咐。

这五名厨师一入杨氏祖宅,就开始准备宴席清单,又专门请教了杨王氏。杨王氏让杨氏管家与晴嬷嬷一并督办新鲜食材。

今日,五名厨师正在厨房准备食材,要去赴宴的蜀王忽然来了厨房。

厨房一干人等立马要下跪,蜀王拜拜手,说:“我来没别的事。就是这天气要变了,倒春寒也料峭。我与九姑娘去老夫人那边赴宴,估计也是吃不饱。你们准备些火锅食材,红泥火炉什么的吧。”

“是。”厨房一干人等齐声应答。

这小火锅的锅底如何熬制调配,这是九姑娘交给他们,如何炒制蘸料也是九姑娘亲自做的配方。去年冬日,在晋原县六房宅子时,不管主子们还是他们这些下人,总是隔三差五吃火锅,那滋味真真是美妙。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九姑娘最爱念这首诗。他们这些没读过书的下人,也觉得甚妙啊。

可九姑娘端着杯子笑道:“这诗不是我做的。我可喝不下难以入口的绿酒。”

一干下人就笑起来,暗自觉得自豪:九姑娘亲自酿造的酒,也不知是什么办法,可是清澈纯净呀,哪能是绿酒那般。

蜀王走后,厨房的人就忙开了。对他们来说,蜀王既是九姑娘的夫婿,又是大唐的蜀王啊。蜀王的吩咐,自是要做的。

从日暮黄昏开始忙碌,一直到六房里喧闹尖叫打杀成一团,都没有人来厨房说吃火锅。

“老蔡,这,这火锅,这些菜式该怎么办?”厨房里负责烹饪鱼的老余询问专门调配火锅的老余。

老蔡神色凝重,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内院的方向,又看看外院正厅那边,才缓缓转过头来,说:“留着吧,咱们最好不要随意走动,就在这里等主子的命令。”

老余动了动嘴,轻叹一声,一旁的安素也走过来站在老余身旁,有些不安地问:“鱼叔,今晚,六房似乎不太平。”

“谁不知呢!”老蔡叹一口气,接了话,“我早就隐约听说我们六爷不是老夫人亲生的,而是前一个夫人的孩子,虽说是嫡出,可在祖宅没少吃苦。”

“哼,可如今,六爷一家哪里碍着他们了?也不争抢他们的,只是为了三姑娘的姻缘回来祭拜一下祖宗而已。”老余语气很是不好。

“你没瞧见迎喜客栈那一日,那杨清俊处处针对小郎君呢。那言下之意,不就怕小郎君夺了他的爵位么?”安素撇撇嘴,不屑地说。那一日,他奉命在迎喜客栈厨房做几道点心拿去添菜,正巧就听见那杨清俊咄咄逼人的问话。

“呸,小郎君是格物院首席,日后成就还怕得不了爵位?”老余是直性子,撇嘴道。

老蔡则是神色凝重,瞧着被灯火映照得如同白昼的天空,喃喃地说:“六房除去重大宴席,不曾有这般灯火。今夜,怕熬得过才行。”

厨房众人的一颗心提起来,安素性子急躁,忙问:“蔡叔,你,你这什么意思?”

老蔡摇摇头,说:“去将食材准备妥帖吧。过了时辰的食材就放到一边,换一批。”

“是。”回答他的是在厨房里负责准备食材的余二娘,正是老余的妹妹。

余二娘回头去准备,一干人等没有再说话,然后厨房院落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提着灯笼的小宋走了进来。小宋是五名厨者里最年轻之人,刀工唯美,出神入化,功夫比一般护卫都高。

“如何了?”众人关切地围上去。小宋是之前去外院拿明早食谱,却刚去不久,这六房就不太平了,小宋也没有径直回来。

小宋将灯笼交给厨房里切菜的宋嬷嬷,愤愤地说:“那帮贼人真乃狼心狗肺。”

“怎了?”老余急性子,立马就拉住小宋。这小宋虽然在厨者里年纪最小,但性子最沉静,鲜少有喜怒。如今,他都愤怒了,可见事情很是严重,所以老余更着急了。

要知道,他们背井离乡出来,就是要跟着杨氏六房走更多的路,看更多的风景,长更多的见识。或者六房发迹了,他们也可能有所成就。如今,要是六房有什么事,莫说他们的前途,就是他们的性命也保不住。

“不说也罢。”小宋摇摇头。

“你倒是说呀?”老余更着急。

小宋看了看四周,垂眸道:“此事不说为好。”

“唉,你这人,急死人。”老余更火急火燎。

小宋理了理短衫,说:“我去喝口水。”

他说着往厨房院子的小厅里去,老蔡是明白人,知晓小宋的意思是人多口杂,有话不便说,要去小厅里说。

他便对老余与安素说:“我们也是厅里喝口水吧。阿塔你也一并来吧。”

阿塔是五名厨者里负责蒸煮之人,先前是在乡下办宴席,后来机缘巧合被九姑娘带回了六房。阿塔得了九姑娘的点拨,自创了不少菜式,也感念九姑娘的知遇之恩,以及王先生对他妻儿的救命之恩,便全家一起入了六房做事。

阿塔平时沉默少言,外号“闷葫芦”。今晚这事出了,他就默默地蹲在那里做粉蒸肉,也不参与讨论。

“好。”他回答,然后用先前调配好的草汁将手上沾染的油污洗干净,便入了小厅。

五名厨者都在小厅里,这小宋才压低声音说:“有贼人入了内院,据说是刺杀九姑娘。那边厢刚拿下贼人,这边厢杨氏的长老会就带人来了一拨,四房也带人来了一拨,居然要搜内院,还含沙射影说六房内院不检点,不干净!呸!”小宋说到后来,狠狠地唾弃了一口。

“去他老娘的,这些下作的垃圾,老子砍了他们去。”老余性子火爆,他刀工虽不及小宋,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庖丁解牛也只是传说,而他与小宋的刀工那可是实实在在的。

“鱼叔,你莫激动,这些事,我们知道就行,不能声张,不能有所行动,反而坏了主子们的安排。”安素向来冷静。

“唉。”老余叹息一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小宋说得对,咱们安守本分即可,要相信我们的主子。”老蔡说。

一直不言不语的阿塔忽然说:“那我们就要谨慎行事,守好我们厨房这块天地。”

众人一愣,不约而同地想到贼人若是从厨房下毒的话,也是防不胜防,甚至可能牵连整个厨房。

“阿塔所言甚是。我们以前谨慎小心,今晚不太平,更要谨慎小心,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使出我们的看家本领。守着这田地。”老余说完,拍拍自己的胸口,率先喊了一句,“开工。”

其余几人鱼贯而出,又将先前准备的食材整理一遍,检查一番,将不新鲜的食材换掉。

“几更天了?”老余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片成晶莹透亮的薄片装在盘里,周遭放上切好的小葱段,直起身来问一句。

“快四更了吧。”在切菜的宋嬷嬷回答。

“看来很棘手。”老余不无担心。

宋嬷嬷看他一眼,说:“做好本分事。”

老余也不多计较,这宋嬷嬷是小宋的老娘,小宋的一手刀工就是来自宋嬷嬷。宋嬷嬷这些年手不好使了,做不得那样细致的刀工,但切切菜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

就在这时,有人在敲门。老余一下子来了精神,厨房的门子已去开门,进来的是门房麻杆。

麻杆大步走到厨房门口,隔着一段距离问:“蜀王要的火锅可有备下?”

“全都齐备呢。”安素回答。

“那就有劳各位送到外院正厅去吧,蜀王觉得倒春寒甚为霸道,火锅可暖身。”麻杆说。

“马上就送去。”老蔡笑道。他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下了,在他看来,主子还想吃饭,那就是事情并不如同他们想的那么糟糕。

“嗯,你们快些。”麻杆说完,又将用餐的人数与厨房报了一下,便迅速离开。

五名厨者方才听到传膳,内心轻松,以为一切都解决了,充满喜悦。如今听麻杆报餐人数,九姑娘与三姑娘、六夫人皆未回内院,这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做好我们分内之事。”最后,还是阿塔面无表情地说。

其余几人默默点头,然后将火锅与酒送往外院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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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六房外院正厅,厨房备办的火锅非常齐全,每人两个小火炉,用的上好的无烟木炭。一个小火炉煮火锅,一个小火炉煮酒。

一人一案几,案几上置了酒器,新鲜的肉与菜,还有精致的瓷碗与碟,各种调味品,当然还有式样精致的点心。

“辛苦几位。今夜比较特殊,也让几位劳累到四更天还未入眠,实在抱歉。”杨舒越和颜悦色。

五名厨者亲自来布菜,看到主子们安然无恙,蜀王依旧俊逸非凡,一颗心也是落了下来。当然,更让他们心落的是外院摆着的二十来具尸体。

护卫们告诉他们,那是今晚妄图来行刺的贼人。蜀王府那负责看守尸体的年轻侍卫很是自信地对他们说:“你们不要担心,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他们只是笑了笑,说:“有劳了。”

听到那样自信的话语,他们的心又轻松了一些。如今听到家主这番话,这五人都不约而同地激动了。只是阿塔、小宋与老蔡比较内敛沉静,并未在面上表现出来。

老余却是激动起来,说:“回禀六爷,你们不仅是我们的主子,也是我们的家人。为家人做事,我们不辛苦。”

杨舒越依旧是和颜悦色,很是儒雅。

“别瞎说话,你是奴籍。”阿塔冷静提醒。五名厨者里,老余是唯一一个从市场买卖来的奴籍身份的人。

“老余这说法,我甚为喜欢。我们六房就是一家人,该如此上下一心的。”杨舒越轻笑道。

“是。”五名厨者回答。

杨王氏也是和颜悦色说:“你们担忧了许久,现在回去安心休息,不要忘记,明日要早起准备早餐呢。”

“是。”五名厨者异口同声,然后告辞,只留下伺候吃火锅的几名丫鬟小厮。

“我酒量浅,可不喝酒呢。喝醉了,错过好戏可不好。”江承紫笑嘻嘻地将酒放到一边,直接拿着满盘的花红啃了起来。

李恪瞧着她,微微笑,那英俊的脸庞映着烛火,真是画上的人似的。江承紫亦是瞧着他微笑。杨舒越看这情况,也是不由得咳嗽两声。

江承紫不好意思地垂了眸,李恪却已脸皮颇厚,神色自若地对杨舒越说:“我回长安那些日子,可是极其想念这六房的火锅。”

“那就请蜀王再品一品几种新滋味。”杨舒越笑道。

两人又是各种谈话,说的不过是长安的风土人情,以及长安的官场。江承紫在一旁听着,暗自将一些信息记下来。

当然,她还凝神在仔细听六房之外的声音,比如有人在说:“公子说今晚六房还不太平,我们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公子为何这样关心杨氏六房?”另一人很八卦地问。

“不知。据说,公子与六房小郎君是旧识吧。”另一人也不确定。

这人似乎不是敌人,只是不知是哪一家的。

江承紫还在想,就听见一人压低声音,说:“有人。”

江承紫闭上眼,凝神静气,果然听见沙沙奔跑的声音朝着六房而来,而且人数众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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