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牙子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由于有风声,又加上江承紫耳力极好。她便听得其中很是得意地感叹:“没想到这两条大鱼这么快就追来。”
“若非棘手之辈,高爷怎会忌惮,急于要除掉?”有人回答,语气恨不得说自己的同伴“文盲”。
那感叹之人并不气恼,反而是赞同同伴:“是呢。不过高爷也真下得了狠手,毕竟其中一个是他亲外甥。”
江承紫一听,竟然还有亲舅舅向外甥下手,看来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定然很大。
先前那人冷哼一声,颇为讽刺地说:“你平素也不动动脑子。这玩政治之人,最是心狠手辣。你我与之想必,却都是比不得。”
那人也不管同伴的鄙视,径直问:“那如今,大鱼已上钩,高爷那边作何打算?”
“我们不急。等入蜀中,再进入南蛮地界。待远离老狐狸,将他之许诺兑现。我们再将这两条大鱼卖个好价钱也不迟。”另一人回答。
那人连连赞同说:“这等玩政治的人,最不讲信用。这等大事,怕一旦完成,就是过河拆桥。只是,那边怕不得好价钱啊。毕竟南蛮。”
“你总不懂行。南蛮土司的钱财可不比李世民的国库少。他李世民去年才给突厥洗劫一场。哼——”那人回答,对当今帝王李世民是不屑一顾。
江承紫暗想这人也不知在隋朝末年的乱世中是属于哪一派的。看如今做人牙子也做得这么狠戾,想必之前也不是省油的灯。
“原来如此。”那人恍然大悟,却又问,“那土司却好一口细皮嫩肉么?”
江承紫正想要听这关键的一句回答,却只听到另一个声音沙哑的男子喝道:“这两兔崽子也不知带多少追兵。三爷与九爷他们拖住那些追兵,以杨氏兄妹为幌子扰乱视线。你们还不麻利些?废话什么?”
两人便没再对话,江承紫只听得接下来,他们的脚步声快了许多,一行人在树林里快步穿梭,正往远处的江边而去。
江承紫这才恍然大悟,先前那群人平白无故说要抓自己与大兄,是掩人耳目幌子、扰乱视听的策略。想必当时在大堂之内那般说,并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另外的人听的,比如杨氏护卫,还有暗中的追兵们。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这里会有一个听力过人的她。
是呢,一定是拿自己与大兄做幌子。
要不然,怎么会让杨氏护卫知道呢?不过,人牙子虽然可能是幌子,但杨老夫人派出的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存在。
杨鹏那伤势横看竖看都确确实实是熟人所为。
到底是去追击人牙子,还是去客栈守护家人?江承紫犹豫了。
按照她的推论,人牙子手中逮住的两个人应该就是这几日那群人牙子口中的大鱼,都是长安大富大贵之人。若是能救下来这二人,六房全体人的命运都将改变,说不定自家大兄就可以平步青云。
但一旦要救下这两人,可定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因为单看这人牙子的狠戾程度,就知晓与他们合作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何况还涉及到政治斗争。
她这一犹豫,站在一旁侧耳倾听的黑衣人却是低声说:“姑娘,像是有贼人暗中走脱。”
江承紫没答话,只抬头看看天,一轮朗净的月将那银光倾泻下来,四野朦胧而明净,草木在风中使劲摇曳。
“那贼人像是客栈里的那批,还掳走人。”黑衣人又汇报情况。
江承紫对于去救或者不救,还是犹豫不决。她虽然是机会主义者,但机会主义者却并不是盲目抓住一切机会的人,所谓的机会还得有利弊的权衡在里面。
眼前这事,显然利弊难分。所以,她颇为为难。
“会否掳走家兄?”黑衣来了一剂猛料。
江承紫的心“咯噔”一下,几乎想要怀疑这黑衣说这句话的动机,但她转念一想:并不是任何人都有她这样的耳力能听得清楚那几人的对话。所以她“嗯”一声,便是假装急切地问:“那怎么办?”
对于她来说,谁提出问题谁解决,从这个过程中看看对方的动机。
黑衣立刻提议:“我们跟上去看看。凭姑娘这身手,他们定然不会发现。”
江承紫摇摇头,道:“你却太高估我。”
“我们只跟踪,不动手,沿途为我家公子留下记号可否?”黑衣又提议。
江承紫不由得扭头瞧瞧这黑衣,黝黑的脸庞,一双不善于说谎的眼睛不由得就躲避她的视线,略略垂眸,轻轻咬了一下唇。
哼,显然就是在说谎!江承紫在内心中很笃定地判断。
但她没戳穿,第一,这人是个高手;第二,要搞清楚他是谁的人,想要干什么。若逮着送上门的段位低的人不顺藤摸瓜查清楚来龙去脉,那就不能彻底击倒一个敌人。
“我甚为担心我大兄与阿娘、长姐,你说你家公子能搞定客栈的贼人么?”她颇为着急的样子,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着急地看着他。
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用一种恳切的目光瞧着眼前的男子,任凭谁都不忍拒绝。这黑衣却不敢看她的眼,只说:“公子年纪尚幼,但雄才大略,功夫了得。对待几个贼人,定没问题。”
江承紫一听,才缓和了神情,像是慢慢放下心来,这才问:“我耳力也算不错,方才那贼人一共十二人,你我即便是跟踪,亦危机四伏,你却还有别的人手?”
“山洞外还有六名护卫,却都是好手。”黑衣回答。
江承紫点点头,才说:“那我们且去瞧瞧,你先联络你的人。”
黑衣听闻,神情呼吸都如释重负。江承紫嫉妒确信这黑衣是想要引她去追那逃走的几个人。
只是他的目的何在?难道他与那伙贼人是一处的,此时撺掇她去自投罗网?又或者是调虎离山,不想让她回到客栈?
江承紫越想越玄乎,而身边的黑衣已吹响口哨。那口哨酷似夜莺在歌唱,三声鸟鸣之后,黑衣说:“我已通知他们与我们会合,姑娘,我们出发。”
“莫急。”江承紫一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黑衣忙停住,有些茫然地看江承紫作倾听状,风已停,四野一片寂静。但江承紫听见那群人有人在对话,其中一人在埋怨:“从长安开始,这没日没夜,都没好好歇息。却又说要直接去南蛮,这让我三过家门而不入么?”
“你且放心,取道水路一程,一入剑门,就可走走停停。届时,可在益州城稍作休整。九爷与三爷早商议过,谁会亏自家兄弟?”先前那嗓音沙哑之人询问。
“如此甚好。只是走陆路,到底难走。”另一人感叹。
“如今形势非常。就是取道剑门关,也得各种打点。”那人喝道。
那些人再没说话,只有先前埋怨那人,小声嘟囔“真好”。
江承紫听到此处,想着那些人取道去益州,要在益州停留。并且要将手中之人带往南蛮,必然不会弄丢。索性今日就让这黑衣的人去跟着,等到了晋原县,安顿好家人。她再着手看是否冒险来求一份儿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