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保温杯的于嘉理给了白浩南一个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答案:“缅奠在我眼里,只有一种生意,翡翠。”
白浩南这时候还是不吃惊的:“那原产地不在我们控制区啊,这边从历史上都只是鸦片最好,全世界都是品质最好的。”
于嘉理立马让他改变看法:“缅奠面积三倍于我们桂西省,但全国一年的生产总值大概是四千亿人民币,只有我们桂西的四分之一,翡翠却差不多占了一半,这是何等畸形的结构?而且翡翠这种东西只在华人中间才有市场,欧美国家只当成绿宝石,所以我作为一个中国商人,掌握眼前的局面,不做翡翠生意,却去捣鼓房地产或者市政建设,是不是叫做买椟还珠呢?”
白文盲还得问是什么珠,有点感慨:“是不能比,我现在知道安定才有一切了。”
于嘉理张口就来:“你的家乡江州,不过是缅奠面积的八分之一,生产总值也是这整个国家的好几倍,这些东西其实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很多普通人接触不到感受不到,我知道你不喜欢考虑复杂的事情,但站的层面越高,就必须要考虑大势,你说老于能有多大能力,他就是判断正确了大势,跟随整个国家蓬勃发展,初期可能有些不干净的手脚,但大道唯德,光明干净的坦荡做事才是王道。”
白浩南沉思下:“那你到底要怎么做?这片特区从来不产翡翠的。”
于嘉理点头笑:“看似两千亿的翡翠市场,其实都面向华人,以前东南亚是主力消费市场,现在当仁不让是国内,每年上千万的顶级翡翠只可能出现在中国,而这个两千亿的产业,其实极其混乱,之前我都有所了解,毕竟我家也有开金行,以前不敢奢望到原产地来兴风作浪,是因为水太深,但有了你,有你跟庄大妈的关系……”
后面李琳又有噗嗤的迹象,但使劲忍住了,小婉索性上手掐她,好看妹子一张脸都皱了。
所以于嘉理威严的皱皱眉还是没转头骂人:“可以说原产地一带的战乱是最无解的,民族武装、反政府武装、盗挖集团各种势力都混杂在那一带,利益太大了,所以这两千亿的产值根本没有完全掌握在政府手里,甚至连小半都没掌握到,你如果有机会接触到关于缅奠翡翠原产地的资料,就知道那是个多么混乱黑暗的世界,珠宝界有著名的血腥钻石,就是指在非洲某些钻石原产地的疯狂,每一颗钻石背后都有人命的付出,但钻石产业已经被基本全球合并掌控了,翡翠这个原产地只有那一小块地区的特殊宝石,同样每一片后面都充满了血腥,一家几口躲在翡翠坑里挖到好的翡翠,想方设法亡命弄出来的故事比比皆是,什么赌石、开采都是忽悠人的宣传伎俩,不过是为了把这个产业炒作得奇货可居,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的原产地就是混乱的,什么渠道都在外流翡翠,然后通过各种渠道洗白了放进光彩夺目的柜台里,拍卖台上。”
被血腥洗礼过的白浩南沉默了,只点点头等待下文。
于嘉理都看了看后面俩下属,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你设想下,假如有一个公平公正的翡翠交易中心,就放在新特区,任何人,我强调是无论任何人!任何渠道搞到翡翠,进入新特区就得到保护,能够保证他绝对的安全,交给这个中心公开对外交易,所有者不用出面只等交易收钱,你觉得会有多少翡翠不顾一切的都要送到新特区来?”
不用白浩南想象,任何一个挖掘翡翠的人,恐怕都会希冀有这样一个地方吧?
于嘉理平静的阐述这个疯狂的思路:“对于一个混乱的产业,挖掘翡翠的人都在最底层,他们拼死也最多不过是把翡翠卖给了某个中间贩子,任何产业都是中间渠道最赚钱,我们把这个渠道完全拦截了,这种想法肯定有人想过,但没人能做到,甚至连这个政府都做不到。”
白浩南诧异:“为什么?政府最大啊。”
于嘉理笑:“你别忘了,这些翡翠卖到中国才能实现价值最大化,现在根本不从政府渠道走,政府如果想做,谁会信任安全?就算做了,把这个中心设在哪里?政府里面会有多少权贵疯狂的想参与分一杯羹?艄公多了打翻船,谁都想抢这块肥肉,最后争得头破血流结果跟现在没什么两样,更何况政府肯定只能设在他们最能管控的首都区域,那就等于翡翠要先向南到中央控制区或者首都,再向北卖给中国市场,从商业上来讲这就不靠谱,更何况要是这个市场是由中国商人直接来经营,直接卖出市场价,而不是原本政府只能卖的毛坯材料价,我们可以把税设得很高,等于交很高的保护费给政府,摆明这么做才是最合适的,假如又有一个真正有力的人来保护这个产业,可以说这位行政长官才是最有可能完成这一系列产业的,最后哪怕只是手指缝流出来一点给新特区,那都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
这么一想,于嘉理给庄沉香承诺能搞出年产值二十亿的产业,那还真不是吹牛。
真能搞成的话,再翻几番都是轻松的。
再没有商业头脑,白浩南都能在脑海里面勾勒出这样的产业链来,那据说漫山遍野都是挖野矿的翡翠工人,只要搞到一块原石,想尽办法只要逃进新特区,立刻就会被专业渠道评估、打磨、雕琢收拾成能高卖出最高价的样子,哪怕政府收去一大半的利益,落到个人手里依旧可能一生无忧!
这样的产业,任何普通商业公司都无法支撑,因为无法抵挡来自各方面不顾一切的垂涎,甚至那些反政府武装能拼了命的冲杀过来,但对于一直没能从翡翠产业中得到好处的政府来说,这是最省心又一本万利的做法。
如果没有新特区这样一个特别的区域缓冲下,任何政府可能都不愿这样的产业落到某个商业公司手里,但偏偏庄沉香现在经营出来的场面,就能得到这个谈判的资格。
一方面盘活了新特区的经济,一方面给政府带来以前没有的巨大税收,还能有效抵抗来自各种利益团体的瓜分。
这个思路乍一听太疯狂太不靠谱,可是分拆到运作层面,有独立的地盘,三面临国境,一面靠近原产地的绝佳所在,有强悍的军队,还有追求和平安定的愿望,亟待发展的贫瘠区域领导人,所有因素综合起来,仿佛真的可以一试。
虽然可能会引发新一轮的翡翠疯狂,引发更多人争夺翡翠,但没有这个交易中心,一切都在黑暗中更加糟糕。
白浩南还是有点不明白:“大头给政府,出卖人拿小头,剩下给特区,你还赚什么呢?”
于嘉理忍不住伸手拍了拍白浩南放在排挡杆上的手:“老白,做生意的眼光要够长远,我一分不得都可以,但得到是什么?全世界翡翠的独家代理权,哪怕还有各种渠道在贩卖,都抵不住这个交易中心对所有一线挖掘者的诱惑,只要成了气候,连那些反政府武装都得把原石送过来交易,因为他们只要发现在这个公平公正的市场上得到他们更多的利益,谁都会来的,我挤掉的不过是那些中间环节,那些不正规的各种走私、盗抢,以及各种加工厂商的利益,只要是在挖翡翠的,我能给他们比以前卖给中间贩子更高的利润,他们都会拥护我的,这样我掌控了最大的进入渠道,卖出去的价格就是我来调控,想卖多少钱就多少钱,明白吗?欧佩克这种国家层面的石油定价组织,戴比尔斯这种占据世界百分之八十的钻石集团,他们才是我的未来目标,当整个产业链固定下来,运转流畅以后,是由我来决定市场波动的时候,这门生意甚至可以称为我一辈子的梦想。”
白浩南转头看了看这个坐在副驾驶,略微胖乎乎的年轻姑娘,腿上是最普通的黑色紧身户外运动裤,上身荧光绿防晒运动衣,没有任何金银首饰,简单普通得仿佛任何一个健身房都能看见,但现在分明就像个金娃娃!
而且是宰相肚子能撑船的那种,什么几百万几千万的翡翠都没看在眼里,她要的是这个产业。
跟她比,那些抢着在新特区圈地,和先期抵达新特区那些利益阶层争抢谁来做哪栋楼工程的商人们,简直就如同刚刚踏进商海的初泳者。
感觉庄沉香这一系列的破釜沉舟,自己跟随整个战场上的殊死拼争都甚至有点可笑,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在为眼前这姑娘做嫁衣。
偏偏还没人可以取代她。
庄沉香或者说政府都找不到这样一个更可靠的中国商人来完成这件事,找不到一个能让白浩南全力以赴指挥军队保护这片产业的人,找不到一个在中国这个主要市场能拓展的人,找不到一个可以跟庄沉香开诚布公相互信任合作的人,她就像一台巨大机器最合适的那颗CPU,能够恰好驱动周边每一部分的中央核心,相关每个部分都能从中获益,最后全力支持这个利益结合体。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异想天开的方案流传出去,别人想依样画葫芦,只会让成功的可能大幅度降低,因为以上环节缺一环都很难前行。
换言之只有于嘉理才是最有可能完成这件事的人选。
白浩南沉默了,之前天龙老法师说他有点飘飘然,现在跟于嘉理的思路一比,他觉得自己也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
于嘉理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打开保温杯滋了一口什么保养饮料,才悠悠的冒出来一句:“梦想嘛,总是要定得高一些,追逐起来才是有意思的,好比我喜欢你,要你终究娶了我结婚,我认为这个还难点,但还是不妨碍我当成梦想。”
白浩南终于忍不住笑了:“谢谢你抬举我。”
于嘉理不笑:“这交易中心真的没多难,我们考察主要就是看看整体氛围状况,有个靠谱的结论,才能谈具体运作,对你我有信心,也就一两年的事情,如果你能耐住性子运作这个军事保护一两年,差不多就能把事情立起来,得到各方共同保护,实际上我们需要投入的资金能需要多少呢?修建个市场能花多少钱?很多交易平台都放在网上了,那些翡翠都是挂在市场卖出去结算的,只要说动了庄大妈获得政策上的保护,政府那边自然是她去负责,剩下的我都能在国内遥控并且找来大把的投资参与者,你知道我是最擅长指使人的,我很有信心把这件事做起来,前提就是你能真正保护好这里的安宁。”
白浩南坦承:“我只是挂名的军事代表,名义上有三个作战营归我管,实际上都已经放开给了政府军,但你说的没错,这件事对各方都有利,特别是缅奠国内政府到特区各方,这是能够最快给这里带来生机的办法,除了有点危险,但实际上这里本来就每天在承受反政府武装的冲击,说不定这件事还能加速反政府武装的战斗力消耗,毕竟他们擅长的是游击战,一旦转为攻坚战,那就是送死。”
于嘉理点头:“军事我不懂,我只认你,我想庄大妈也只认你,就凭这两点,这个项目就很难被别人实施,考虑下吧,无论是你想给这里带来改变,还是我们所有人的利益,这都是可行的,甚至还有更高层面的意义在里面,对中国极为重要的意义,那时候我们可不光只是个翡翠产业了,国内早就有想打通东南亚出海口的思路,最好是能够只经过一个国家,直接出海的高速通道,新特区假如能够安定繁荣起来,这件事就变得更加可行,我们哪怕能参与到一点点这个出海口的内容,那才是真正站在了国家大发展的高速路上,这就叫大势,而不是着眼在什么几栋楼的房地产上,那太小儿科了。”
白浩南只能仰望这姑娘的大视野,自己引以为傲的那点眼界跟她比又差了点。
透过悍马越野车宽大的挡风玻璃看出去,郁郁葱葱的热带丛林连片蔓延到天边,这么草肥水美的地方却是亚洲最为贫穷的国家里最为贫穷的地带,难道真能在自己的手里,带来改变?
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什么国际主义精神的白浩南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但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改变确实跟自己有关。
本来只想改变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