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独身一人进来的令狐明呢,他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看着眼前这张酷似他的面孔,不由得真情激动,语声微颤地道,“令狐——将军,帝都一别,已有数月,闻将军红月血战,扬我军威,本帅实感安慰。 好————很好。”
令狐绝从令狐明的语声里听出他对自己的关切,心里有些感动,但这种感动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也没有心情再去研究他和令狐明之间的关系,现在,他只想好好珍惜自己身边的人。于是在躬身行礼后,令狐绝的心情已经平复,按照他在帝都学院进修时所学的礼仪,冷静地道,“元帅过奖了,作为帝国的军人,英勇作战是我等的天职。末将不敢居功。”
“说的好,令狐将军,整个帝国将以你为荣。”令狐明拍着令狐绝的双肩,仔细地端详着令狐绝,他双眼的光辉是柔和而亲切的,没有一点锋芒,反而有点慈爱。
令狐绝感到扶在他肩上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心弦一动。凝神望去,他直觉地发现,令狐明比帝都时显得有些苍老,清奇俊秀的面孔已隐见皱纹,肤色更没有以前白皙。令狐绝心里有些黯然,也有些伤感,他明白这场战争给这位令狐家族族长带来的压力有多大。有些细微的喘息,令狐绝问道,“元帅,奥拉将军呢?怎么不见他?不是他叫我来的吗?”
用疼爱的眼光看着令狐绝,令狐明的心还没有完全的从父子之情中脱离出来,自从他得知令狐绝和宇文吉有过争斗时,他明白神殿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失而忘记过去,也知道事情的发展将会把自己推到一个特殊的天平上,家族的利益,儿子的生命,这俩个筹码将等待他再次选择。
想到这里,令狐明吁了口气,但几十年来的修养和城府让他的心情很快的平复了下来,把自己的精神又灌注到眼前的这个难题上,放下双手,缓缓地道,“令狐将军,这么晚把你叫来其实是本帅的主意,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此等地步,我想很多事应该让你知道。”
令狐明说得这般温惋与客气,倒反使令狐绝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暗暗想道,“怪不得奥拉将军这么急把我从红月城召来,原来是令狐元帅的命令,看来这次克罗之行正如我以前估计的没有那么简单了。”
把身子靠在圈椅的椅背上.令狐明以一种平缓而悠沉的语声开始了他的谈话,“令狐将军,本帅在告诉你要点之前,首先,想问问你,对这次战争你有什么看法?”
微微低下头去沉思,令狐绝没有立刻回答,他在猜度令狐元帅这样问他的目的,而令狐明也没有追问,垂眉低目,表情是无比的深沉加上无比的干练。密室内的空气虽然清新,在此刻,却宛似凝冻了,隐隐中,有一股压在人们心头上的窒闷……
思虑再三后,令狐绝躬下身,把自己这一个月来的疑虑完全的说了出来,“不瞒元帅说,末将对这次战争确实有几点想法,但事关重大,末将又职卑言轻,所以一直不敢多言。既然元帅问起,末将就斗胆说几句,以末将看,这次战争并没有表面如此简单。”
“哦?”令狐明有些愕然的微微一窒,惊异的看着令狐绝,微微将上身前倾道,“说下去,怎么个不简单法?”
令狐绝的的双瞳中闪耀着奇异的光彩,沉稳地道,“原因有三:其一,既然上次科特鲁帝国已经攻占了克罗城,如果艾森将军是他们的内线,那么帕米平原早就落入他们之手,又何必大费周折。其二,就算艾森将军是上次失败后才收买的,那么科特鲁帝国绝对不会如此草率的就使用这枚举足轻重的棋子,他们完全可以等更好的机会,然后一举拿下整个帕米平原。其三,就算科特鲁帝国没有耐心等下去,他们在占领要塞后,就应该直逼克罗城,以求速战速绝,绝对不会只摆出进攻的姿态,而实际上采取防御的战略。结合以上几点,末将以为这次战争其中一定别有内情。”
听完令狐绝简明扼要的解说,令狐明深深的震栗了,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令狐绝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冷静的头脑,以及独特的见解。是人性的本能,也是对望子成龙的正常反应,让令狐明刚毅的面容上涌现着欣慰和高兴,他唇嘴的肌肉在不停地抽动着,激动地道,“绝————”话音还没有出唇,他就发觉自己失口,硬生生的把紧跟的儿字吞下,赶紧地掩饰道,“绝——————令狐将军果然绝,你估计的完全没有错,这次战争确实另有内情。”
令狐明慎重站起身,语声严肃继续地道,“根据确切情报,这次科特鲁帝国发动的战争完全是和流莱帝国合谋的。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于一个克罗城,而是整个明思帝国。”
“果然不出我所料。”令狐绝心里苦笑,他并没有因为自己预测得到验证而高兴,反而紧锁眉宇,愁容满面,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道,“元帅,那帝国方面又有什么应付之法呢?”
“他们,他们会有什么办法,一群不学无术的阴谋者。”令狐明在心里暗骂着,当然,他骂的对象主要是南宫望,这位帝国的宰相,在闻说流莱帝国参战后,竟要随军而行的大殿下以身体欠佳的理由回转帝都,把这棵烫手的山芋完全扔给了自己。紧蹩着眉,令狐明有点愤然地道,“我是这次战争的直接领导人,如果战争失利,那对我,对整个令狐家族,甚至对整个帝国来讲,都将是一场大的灾难。”说完,令狐明忧戚的长叹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令狐绝说这些,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时已经把本帅改成了我。
从令狐明的神色里令狐绝看出这位帝国元帅还有其他担心的东西,不免有些同情眼前这位身处高位的老人,心里也有所同感,“是啊,很多时候,一个人要背负的实在太多了。”于是他帅气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湛然的光芒,断然道,“那元帅有什么计划吗?”
点了点头,令狐明的面色更加凝重起来,他严肃的道:“这也是我秘密来克罗城的原因,敌众我寡,必须出奇制胜。”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用探求的眼神看着令狐绝,意思很明白,让令狐绝说说自己的想法,看令狐绝所想到的和他所制定的计划是否一致。
令狐绝当然不是笨人,他老早从令狐明的举动中猜出他的计划,“元帅,莫非你想集中优势兵力先击溃流莱帝国。”
令狐明赞许似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只要我们击溃流莱帝国,那么科特鲁帝国将不战而退。”
这些道理令狐绝都明白,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令狐元帅这么晚召见自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让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略微思索了一下,令狐绝十分平静的道,“元帅,你深夜召见末将,一定有什么任务,请明示。”
看着大义凛然,气宇喧昂的令狐绝,令狐明失声赞叹道,“好。”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他最希望看到的部下就是像令狐绝这样能冷静的面对任何艰巨的任务的将领,“令狐将军,在我来之前,我已经命令奥拉将军挑选了四万精锐骑兵,这四万精锐骑兵将由你率领,直袭流莱帝国驻守在边界的大营。狂狮军团和刚从东面调过来的火凰军团将在战争开始后支援你。”
听令狐明这样一说,令狐绝对整个计划就有了大致的概念。这应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如果流莱帝国有所察觉的话,那么令狐绝率领的四万骑兵的后果将不堪设想。战争本身就是赌博,不是你大就是我小,令狐绝很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躬身行礼,坚定地道,“末将遵命,不知何时行动?”
“明天吧,我已经派一个叫雷斯的将军把四万骑兵带到克罗城东面五里外的一处山坞里,你可以直接去找他,关于流莱帝国的兵力分布图也在雷斯的身上,他这个人脾气有点怪,希望你多忍让一点。”令狐明说这邪的时候情绪有点落寞,可见他让令狐绝率领骑兵出战也是因情势所迫。毕竟,现在能让士兵誓死追随的将领不多,而令狐绝正好就是其中一个。所以,当奥拉将军提议由令狐绝担当此任的时候,他没有反对。
没有丝毫的停顿,令狐绝立刻沉声道,“元帅,事不亦迟,末将就先行告退了。”令狐明微微颔首,怔怔的看着令狐绝离去的背影,他的神态里显示着一股由衷的赞许怜爱之色,自从他和令狐绝认识以后,总觉的自己这位儿子有着和常人完全不同的气质,这一点,很像他娘————。
靠在椅上,令狐明盯视着密室的石顶出神,他的思潮十分紊乱,十分汹涌,他在想着什么,又宛似什么都不想,他像在回忆什么,但是,如今他又哪里有情绪再去回忆啊?即临的战事,已将他的全部精神占据住了。
第二天凌晨,天阴沉沉的,有萧萧的秋风。在“青园“驿站后院楼上的小厅里,令狐绝背着手,站在窗前,意态凝重的遥望东方天际,此时,那里也是黑沉的一片,只有那么一点微露的曙光。厅里,屏息如寂的坐着,或站着这次跟他出来的所有人员,包括凯琳。
整个小厅里是一片沉寂,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空气是紧张而毅间的,隐隐中,有一般不可言喻的肃穆意味。良久,令狐绝回过头来,双眸精光四射,低沉地道,“此行的任务我刚才已经跟大家说了,其中的危险我想大家也明白,科法罗兄弟,你们不是军人,就不要去了,如果你们担心思思,那我把思思也留下。”
特法罗还没有答话,思思已经飞到令狐绝的面前,抢先道,“不,阿绝哥哥,你要跟你走。”说到这里,她扭过头,小脸憋的通红,急促对特法罗等精灵人道,“我,我不用你们保护。”
在众人一片沉默中。特法罗平静的走上前来,他的面色随着脚步的移动而变得极为冷厉,缓缓的道:“虽然我们精灵人厌恶战争,痛恨杀戮,但正如你以前跟我说的,假如有人侵犯我们的亲人,家园,我们也会起来反抗。令狐将军,除非你不把我们当做朋友,否则的话,我们没有理由留下来。”
颖悟而感激的抱抱拳,令狐绝没有再说什么,但激荡在心怀间的那股铭感与怅然,是那么深沉,又是那么浓烈……。精灵人的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只是凯琳,他侧转身,表情是极其严肃的,对站在曼丝身边的凯琳道,“凯琳秀,恐怕我不能派人护送你去铁堤城,这样吧,等会我和这里管事的人打个招呼,叫他派几个人送你前去,你看怎么样?”
“什么,要我回铁堤城?”凯琳正为自己这次有机会上战场而兴奋不己,听令狐绝这么一说,心里有些不乐意,不过她没有马上表现出来,而是装作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令狐将军,这样未免太麻烦了,要不让我跟你们一起去,中途在离开,反正顺路。”
“不行。”这次拒绝的是修斯,他扳着双手手指,骨节在一阵阵的“咯嘣”脆响着,决然道,“现在战况复杂,随时会有变化,你还是自己回吧。”
“你。”凯琳憋着嘴,气呼呼地道。她用俩只眼睛狠狠的瞪了修斯一眼,然后悄悄的拉了拉曼丝的衣袖,意思是叫曼丝帮她说几句好话。
“修斯说的有道理。凯琳秀。你就不要再多说了,按照我刚才说的办。”令狐绝用手势阻止凯琳再说下去,然后用目光在每张沉寂的脸孔上一瞥,肃穆地道,“好了,大家都去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于是,厅内诸人都肃然无声的退了出去。凯琳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她站住了,回过头深深的注视着这位年轻而又俊俏的将军。嘴唇张了张,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狠狠的跺了跺脚,走出门去。
把凯琳做了妥善的安排后,令狐绝等人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并骑离开了克罗城。数十铁蹄所扬起的烟尘,很快把雄伟的克罗城抛在了脑后。蹄音一阵一阵的传扬出去,急骤而强烈,似雨点连串洒落,隐隐中,似有一片无可掩饰的杀伐意味。
马驰得相当快,片刻间就到了四万骑兵藏身的山坞,这山坞,方圆约莫有七八里地。靠着一座形势险峻峭拔的大山,外面是起伏的平原,里面靠近山的地方顺着高坡生长着一片深莽松林。
令狐绝等人刚靠近那片松林,便听见蹄声有如阵雷般突然响起,数百铁骑夹着摇山撼岳之威从松林里蜂拥而出。领头的是个40左右的中年将军,身材修长,全身披甲,只见他单手握缰,头盔上的红缨迎风飞舞,看上去确有久经战阵的老手才有的狠厉。
“莫非他就是雷斯。”令狐绝看着迎面而来的中年将军,心里暗付。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