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二章 托孤
对于君霏羽的疑问，玉婆婆却并没有作出解答，她现在的状态是连说句话都很费力，却还是挣着力气缓缓开口道：“羽儿，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天权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完成了心愿。等他回来的时候，请你帮助萧洛和他相认，师娘此生无憾……”
君霏羽怔了一下，玉婆婆这番话，语气和往常不同，不像是单纯请她帮忙，倒像是交代好一切一般，她的心脏不知为何剧烈跳动起来，然后便瞧见玉婆婆对着她和萧洛笑了一笑，然后又看了看两个幼小的孩子，那目光是温柔又留恋的。
君霏羽大感不妙，上前握住了玉婆婆的手，却见她已闭上了眼睛，脉息也不再跳动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温柔又安详，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房间里一片寂静，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君霏羽颤抖着手轻轻将玉婆婆的手放好，然后给她理了理额前散落的银发。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快得等不及医生过来，君霏羽纵使一早就知道师娘这一回回天乏术，但她以为，凭借寥星先生的高超医术，总是可以让师娘再延长一段日子的，可没想到，这毒发作得如此剧烈，她的逝去只在旦夕之间。
可即使早有预料，在生离死别之时，仍然难以承受这种痛苦，君霏羽的眼泪扑簌簌落下，书儿和墨儿这两个孩子乍然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还没好好感受一下天伦之情，便已不得不去面对亲人的逝去，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萧洛一开始是站在病床边面容沉静，想来对于玉婆婆这个娘亲的出现仍然有些不太适应，但此刻，他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趴在玉婆婆的病床前，虽然没有声音，君霏羽也可以看见他的肩膀在抖动，他在哭。
“夫人？”寥星一听消息便以最快速度赶来，可是站在门口时便听见了屋里一片哭声，为时已晚，他愕然地站在门边，垂着手不知所措。
“回去吧，麻烦先生了，”君霏羽抬袖擦净眼中泪水，才转过身来向寥星行了一礼：“师娘她毒已入脏腑，本就是无力回天，我原想请您过来聊作诊治，谁承想毒素发作太快，已是不能了，有劳你走这一趟了，请回吧。”
“夫人请节哀顺变……”寥星素日也曾见过玉婆婆，知道她与天权老人都是活了很久的高人，没想到此时竟然听闻她的噩耗，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讷讷安慰了君霏羽一句，然后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君霏羽深深叹了一口气，人已身故，但活着的人还需要好好活着，她抬手擦了眼角刚刚涌出的泪水，向孩子们走去，他们年纪幼小，还不懂得如何去看待死亡，他们更需要她的安慰。
墨儿和书儿两个孩子原本都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在哪儿，如今一朝之间得知了自己有父亲也有祖母，可却几乎在下一秒便失去了其中一个，他们自然不懂得如何去应对，见君霏羽含泪走过来，都扑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而君霏羽原本是忍着眼泪的，见孩子们如此，她再也忍不住，搂着书儿和墨儿默然抽泣。
过了很久以后，她泪眼迷离中才见到萧洛缓缓站起了身，似乎要将玉婆婆抱起，她连忙站起身阻止了他：“师父还不知道这件事，你不能带走师娘，咱们也不能举行葬礼，我要让师娘等着师父回来。”
萧洛怔了怔，默默放下了手：“一向都是你照顾母亲，我听你的。”
君霏羽点了点头，努力平复下心情，便让萧洛帮忙，又喊来了谨慎细致的凌霜，让她找人去料理玉婆婆的后事，因为天权老人尚未回来的缘故，并不能将玉婆婆下葬，遂找人打造了一副冰棺将玉婆婆放在里面，可使尸身不腐。
虽然没有灵堂，但君霏羽让人将家里都换上了白色的帐幔，举目望去，四处都是一片白茫茫，君霏羽心中难受至极，她从未想到，南下一行竟然是最后一次和玉婆婆相处，回想途中种种情形，不由潸然泪下。
过了很久很久，君霏羽才发泄完心中的痛苦，擦干眼泪回到放置玉婆婆冰棺的屋子里，只见萧洛一动不动地跪在灵前，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中却有一股哀痛。
“地上寒凉，师兄起来罢，”君霏羽沙哑的嗓子提醒了他一句，见萧洛依旧纹丝不动，便从旁边找了个蒲团放到他脚边，“拿这个垫着会好些。”
萧洛瞥了一眼那蒲团，目光又重新落到棺材上，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却终于淡淡开了口：“我小的时候，一直四处流浪，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受过许多罪，被很多人欺负，每当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我的父母要抛弃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要落到那个境地……”
“他们并不是抛弃你，他们是……迫不得已，师兄，你是被人从他们身边强行带走的。”君霏羽想起师父师娘多年的辛劳，忍不住打断了萧洛的话，替他们辩驳了一句。
对于君霏羽的打断，萧洛并没有恼怒，只是依旧神情淡淡地说了下去：“这种怨恨一直延续到了我成年的时候。我活了许多年，但并未见衰老，才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于是在怨恨之外，我又开始好奇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什么人。”
好奇自己的来历，想要探究自己的身世，这大概是每个孤儿都会经历的思想过程，君霏羽自己也不例外，是以点了点头，让萧洛继续说下去。
萧洛又叹了口气，手也放到了棺材上，眼神中藏着深深的哀痛，君霏羽这才发现他并不是面无表情，只是由于成长经历的缘故才显得冷酷，于是也打消了之前对他的成见，安静地听他说话。
“其实那日，刚刚和母亲相认时，我心中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我本就没有遇到过多少温暖，纵然命运阴差阳错让我又和母亲见了面，我还是觉得她是陌生的，这种场景下相认，甚至有些荒唐，可是，她却肯牺牲自己的性命，不顾一切地救我，让我走出那个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