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的人如果开口说了梦话,会醒。陆知风脑中那夜场景已经模糊,但她自己说的话还都清晰的记得。
——我的意中人,我的心上人,我赴汤蹈火来见你,你怎么娶了别的人?
——萧泽哥哥……萧泽哥哥…恭祝新婚。
陆知风等待着殷绍的回答,又转念一想,摆手道:“罢了,就算是真的有人进来了,你也不一定听得见。”
殷绍一只手撑着脸颊,道:“小生若说了,会不会多有冒犯?”
陆知风心头一紧,她不知道会听到怎样的回答,但是无论哪一种都不会让她开心,只能勉强道:“……不会冒犯。”
殷绍说:“小生睡眠极浅,女侠你半夜起来对月独饮,还在喃喃自语,小生是知道的,所以可以清楚的知道,那夜没有外人进来。”
原来,是梦啊。
“那就好,我出门了。”陆知风草草的道别,走出门去。
陆知风走出府邸,发现街边月色更明亮,轻撒在身上好像落了一层白霜。她心中百味杂陈,即便是她梦中的萧泽也不能说出一句明了的话。罢了,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宋府的下人们正打扫着院落,他们家的主子虽说是一个是左丞相,一个是堂堂大司马,听起来好似都是严肃庄重的人,实则不然。
先说说左丞相宋远玉,洁癖极重,石面地一定要擦到光亮如镜,可以看见人影。可说是有洁癖,宋远玉还是总要亲手栽花弄土,宋府没有花匠,只有宋大人。
再说宋远玉的大儿子宋锦,是个看起来颇不着调的大官。他私藏的玉石字画堆起来得塞满好几个屋子,几乎就是把“贪赃枉法”挂在了门口。就这样的“不肖子孙”,宋远玉还是贼喜欢他,父子二人由花谈字再说到哪个歌姬腰细声软,不成体统得很。
陆知风提着一筐梨子,叩响了宋府的门,是个老大爷开的门,慢悠悠的问她:“你是做什么的?”
陆知风压低声音,说:“我来给司马大人送些……好东西。”
老大爷动作迟缓的要把门关上,说:“不收贿赂。”
“我这不是贿赂!”陆知风急了,指着自己的脸说,“大爷,您不认得我了,我是知风啊,小时总是来宋府吵闹的陆家丫头啊。”
老大爷反应了一会儿,慢吞吞的继续关门,说:“大人说了,陆知风与狗不得入内,更不能让你进来了。”
真狠啊!陆知风心说,一只手撑住门不让老大爷把门关上,说:“大爷,您睁大眼睛看着,知风给您变个戏法。”
老大爷:“……不……”还不等他半句话说完,陆知风一个闪身,风过无痕般从老大爷身侧钻了进入,她手中的梨篮子已经到了老大爷手中。
陆知风露出顽劣的笑,说:“您也尝尝,可甜了。”
老大爷:“……”陆知风蹦蹦跳跳的到了大院里,宋潭和宋遥两兄弟正在追打着闹着玩,看见陆知风来了,惊喜的朝屋内喊:“爹!那个被你气得飞升的仙子来了!”陆知风塞给两兄弟几个梨子,小声道:“待会儿你们爹出来了,帮姐姐说几句好话。”
这时,宋锦可算出来了,宋夫人陪在他身边,憋着笑看自己相公横眉冷眼的模样。宋锦道:“谁准你进我宋府了?”
陆知风讨好的笑着,说:“仰慕大司马盛名已久,特来瞻仰……哎呀,大司马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哎呀,大司马的儿子真是聪明伶俐,将来必成大器……”陆知风几步跳到宋锦面前,一转脸拉住了宋夫人的手,说:“哎呀,大司马的夫人真是貌若天仙……”
宋夫人没这两个幼稚,拍了拍陆知风的手背,期待的看向宋锦,那双杏眼里几乎就是写着“相公一定是有气量的男子吧?”
宋锦最终败下阵来,摆手道:“罢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早就不和你计较了。”“是是是,大司马能原谅鄙人,鄙人感恩戴德。”陆知风嘿嘿笑着把梨子放到宋夫人手里。
宋锦道:“你夜中来访,不只是为了在这儿卖个乖吧?”
陆知风拍了一下宋锦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厚脸皮:“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看你好玩意儿多,想讨把扇子。”
本该发脾气的宋锦突然扬起笑容,道:“我的扇子不轻易送人,除非你下棋赢了我。”陆知风在荒山野岭里关了八年,寂寞无聊的日子里可以说是把所有能下的棋都下熟了,再加上赤燕逼着她学兵书论策,棋自然是下的不差,于是她爽快的答应了。
夜深,宋锦还和陆知风在书房,宋夫人就先睡了,伺候她的婢女小荷将宋夫人的头发散下来,看见铜镜中美人轻松的表情,道:“夫人,您都不担心?”
宋夫人问:“担心什么?”
宋夫人名白怜,是礼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小荷从小就跟着她,看着她成长为诗书礼乐皆通的才女,当时可是有各个人家踏坏了门槛想迎娶她。白怜对此也就一句话“全凭爹娘做主”,可是把小荷给急坏了,以她家小姐的地位,全然可以挑捡,还非得被别人挑捡?直到后来,宣称了十几年“不娶闺秀”的宋锦在白府门口晃了晃,碰见白尚书也就隐晦的说了几句,要礼数没有,要诚意更没有!
小荷心说:这等纨绔,还想染指我家小姐,门都没有!可是后来,白尚书提起了这件事,白怜还是那一句“全凭爹娘做主”,可是说出来的声音生生提高了八度!把尚书和尚书夫人都给惊到了。
小荷打心眼里看不上宋锦,这男子生得好皮囊,也有才情,可怎么看都是个大色胚!花心坏男人!小荷满脸的不悦,道:“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
白怜笑了,问她:“小荷,你也是自小长在京城的,还不知道陆小姐?”小荷道:“夫人,不得不防啊!现在敬王爷也成亲了,万一陆小姐她看上了老爷……”
白怜说:“我不是说这个,我倒是希望陆小姐赶快忘了敬王,敬王配不上她。”
“配不上她?夫人,你说敬王配不上她?”小荷惊道,她都觉得夫人是不是糊涂了。
白怜把最后一支发簪摘了下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鲜少有女子能为了心上人,做到像陆小姐这个地步,也鲜少有女子,有陆小姐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