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回戒尺抽在身上与众不同的力度,庄贤就知道老爷子这回是真的被他气坏了,心中歉疚,不但不躲,反而一面乖乖生受着,一面伏低做小、满怀关切地数落自己罪过,请庄瀚别生气,为了他这个不孝孙子而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十分不值当,云云。
面对难得如此乖顺的庄贤,庄瀚打了一半,就打不下去了。
到底是从小亲自教养长大而且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庄瀚气归气,倒也舍不得真的往死里揍。
鬓角斑白的庄瀚,“啪”地用力将戒尺拍在桌上,气哼哼地坐了下来,瞪了庄贤一眼,厉声斥道:“你可知错?”
庄贤赶紧忍着疼痛,狗腿地讨好道:“知道了知道了。”
说着话,还赶紧给庄瀚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笑呵呵地说道:“祖父请喝茶,消消气,消消气。”
庄瀚见他那副贱兮兮的样子,气得心肝直疼,接过茶盏,一口不喝,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他自幼持重沉稳,长子也是儒雅风流的,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这个不成器的孙子!
气死他了!
“你若是真的知道错了,祖父现在立刻就想法子,将你从天子秋狩的随行名单之中划除。”庄瀚瞥了庄贤一眼,凉凉地说道。
庄贤笑容一僵,立刻狗腿不下去了。
“祖父,您看这名单圣上都已经御批过了,再去找人划除,多不合适啊。会让圣上误以为孙儿畏难怕难,没有担当的。”庄贤连忙绞尽脑汁地辩解道,“嫡长孙尚且如此,这不是让圣上对咱们庄家失望吗?
“庄家几代人的辛苦经营,万不能毁在孙儿的身上!”
最后一句话,那说的是一个义正词严啊,庄贤腰背挺直,目光坚定,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庄瀚被庄贤这番狡辩气笑了,恨不能拿起戒尺再抽他一顿。
“失望?”庄瀚冷笑道,“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还是早些让圣上对咱们庄家失望的好!免得将来酿成大错,全家都要给你陪葬!”
庄贤一听这话,暗自嘀咕,幸好没将小望之的事情告诉家里,否则老爷子还不得吓破了胆子,直接将他“就地正法”啊。
“嘀嘀咕咕地咕哝什么呢!”庄瀚没有好气地瞪了庄贤一眼,“男子汉大丈夫,说个话都不清不楚、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庄贤哪里还敢辩驳,自然是老爷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尽好话,陪尽小心,说得是口干舌燥,腰背都躬酸了,最后总算是说服了庄瀚,没让他真的动用关系,或者是让他“大病一场”,以错过今天的天子秋狩。
谢之仪得知名单上有庄贤时,不由地眉头微蹙,暗自思忖,难不成庄贤的秘密和辽东府以及这次的天子秋狩有关?
要说他对庄贤生疑,应该是在意外得知庄贤和往日不太亲近的同窗都相约喝酒之后。
庄贤性子直率洒脱,行事恣情任性,如果不是家中所迫、形势所逼,从不肯委屈自己,应酬那些压根儿就性格不合、交情泛泛的友人。
当然了,庄贤和他关系也不怎么亲近,所以邀他吃了两回茶之后,便再无过多的交往了。
而且那些这段时间和庄贤有过交往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和庄贤探过天子秋狩与东宫空悬的问题。
或许这也没有什么,毕竟这两件事情如今闹得正热,大家言谈之间谈起也没有什么。
但是,谢之仪救治直觉庄贤肯定藏着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若是能被他破获了,定然于将来仕途极为有利。
踏入官场以来,他就是凭借着这种直觉,寻到了好岳家,又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如今,他当然也不想错过这次的机会。
想着那次来翰林院办差时,恰好看见庄贤偷偷地从余记茶楼的一个小伙计手里接过信件,见他来了赶紧藏好;后来更是亲眼见证庄贤和余记茶楼的余掌柜在翰林院门口的那番做戏,谢之仪敢肯定事情并不简单。
可惜他之后借故来往余记茶楼好几次,都没能查出什么端倪来。
而这次,庄贤本不在天子秋狩的随行名单之列,却又突然冒了出来……
看来,此事值得深思啊。
……
不说庄贤最后出现在天子秋狩的随行名单之中,惹得各人极为惊讶不解,就是孟氏得知韩端竟然也要随同前往辽东府时,一样惊得说不出话来。
“子敬怎么会在秋狩的随行名单之中的?!”好半晌,孟氏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忧,腾地站起来身来,一脸焦急地询问韩迁。
长女已经不幸身故,幼子韩彦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她可就只剩下长子一个孩子在跟前了,怎么舍得他前往辽东那个荒僻穷乏之地受苦!
“不是说这次天子秋狩的地点,极有可能定在与瓦剌极为接近的雀子山附近吗?想当初先帝就是在那儿……”孟氏蓦地一顿,生生咽下了接下来的话。
妄议先帝乃是大不敬,更何况说的还是先帝御驾亲征,却在雀子山不幸被俘的事情。
“咱们如今可就子敬一个孩子在身边了……”孟氏说着,眼圈就红了,上前一把抓住韩端的衣袖,坚决道,“我不同意!”
韩端一肚子的话,可是却无法跟孟氏解释,只得温言安抚道:“母亲,这随行的名单是圣上御批过了的,如何更改?再说了,圣上都去的,儿子就去不得了吗?”
韩迁点头附和道:“子敬说得不错。这件事情,断无更改的余地。”
孟氏听得两父子都这么说,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抓着韩端的手不放,恳求道:“我不信!”
想了想,又急切地低声说道:“到时候,咱们就说子敬病了,不能随行,圣上还能勉强咱们不行?”
孟氏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赶紧拍手欢喜道:“对对对!就这么办!”
说罢,就要喊人去找相熟的郎中。
“母亲。”韩端赶紧拦住她,心疼又无奈地说道,“咱们真要是那么做了,那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这样的大的罪责,谁愿意帮着咱们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