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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伙计喝大了, 出门的时候脚步都轻飘飘的,见了人就大吹特吹,“余庆家大娃二娃到城里上班了,请俺们喝的宝丰大曲!好酒!”

张桂凤正在家门口和几个邻居磕瓜子聊天,见这几个人过来, 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 转身回家了。

她找着余老太告状, “胳膊肘往外拐!有好工作不给铁蛋,便宜给外人了!”

余老太咬牙,“这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 等小妮回来,我好好收拾她!”

张桂凤不乐意了,“妈,你还收拾不了她啊,非得小妮回来?”

余老太沉下脸,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懂什么?”

张桂凤不敢顶撞余老太,撅着嘴做饭去了。

“死丫头,死没良心,有好事不想着自家人,有工作敢不给铁蛋!”张桂凤一边收拾厨房一边骂, 恨透了齐郁杨。

余清蘅心事重重的洗着青菜, “妈, 你别骂杨杨了,让二婶听到了不好。”

“让她听到了有啥?”张桂凤涮洗着大铁锅,气哼哼的。

余清芬听到响动,踮着脚尖悄悄走过来偷听。

余清蘅声音还和平时一样温柔,“妈,二婶脾气急,要是知道杨杨有工作不给乐水哥,给庆叔家的大娃二娃,二婶肯定气坏了,去庆叔家骂杨杨,这多不好。二婶就算骂了杨杨,这工作也不见得能让给乐水哥啊。”

张桂凤被提醒了,“清蘅,这你可就不知道了,说不定跑余庆家骂一顿,工作真能让出来。余庆和他媳妇儿都爱个脸面,咱要是骂到他脸上,骂他哄着个孩子给他家办事,余庆一羞燥,就不让他家大娃二娃上班了。大娃二娃不上班,这工作不就成咱家的了?”

张桂凤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解下围裙,就想往外跑。

余清蘅忙拉住她,“妈,别这样,爷奶知道了要不高兴的。再说了,就算真要骂也应该二婶去,大哥已经有工作,轮也轮着二哥了。”

“啥轮着你二哥?铁蛋呢,铁蛋咋办?”张桂凤直吵吵。

余清蘅硬拦着张桂凤。

余清芬偷听完,蹿的比兔子还快。

到余庆家骂一顿就有工作了,这好事可不能让铁蛋抢走!

她回去和她妈王招弟说了,娘儿俩一商量,赶紧的就奔余庆家去了。

“余庆,周向兰,你两口俩抢乐水的工作,要脸不要脸!”王招弟到了余庆家,就开始泼妇骂街。

余庆喝醉躺下了,周向兰在收拾桌子,听到王招弟的骂声涨红了脸,齐郁杨按住她,“舅妈,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您照顾舅舅,我把她打发走。”

齐郁杨撩开帘子出来,“二舅妈,大娃哥二娃哥的工作是临时工,你要吗?你可想清楚了,乐山哥正式工,转户口,吃商品粮,一个月工资九十六块;大娃哥二娃哥是临时工,不转户口,一个月工资只有五十六块,比正式工少四十块呢。”

“少四十块?”王招弟有点蒙。

她原来准备着好好战斗一场才弄到这工作的,但现在齐郁杨答应得太快了,她都转不过这个弯了。

余清芬嘴快,“少四十块也行!”

齐郁杨微笑,“二舅妈,你可想好了。乐山哥九十六块,乐水哥五十六块,往后乐水哥一辈子都被乐山哥压着一头。”

“凭啥?”王招弟一蹦三丈高。

齐郁杨很干脆,“你不想让你儿子一辈子被余乐山压着,就别在这儿闹了,回你家闹。姥爷姥姥盖新房的钱都有,给乐水哥买户口、买工作的钱没有?凭啥乐山哥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乐水哥就不能有个好工作了?他俩不都是余家的孙子?”

“我家乐水比谁差了?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我乐水的。”王招弟拍着大腿,气冲冲的杀回去了。

余清芬着急,“妈,你别上了齐郁杨的当啊。”

王招弟人瘦,力气不小,用力一拽,硬把余清芬拽走了,“咱不要这临时工,咱要正式的!让你爷奶掏钱买,不掏这个钱我跟他们没完!”

这母女俩来的快,去的也快,来去如风。

周向兰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担心,“杨杨,你姥爷家有啥钱,到时候还不是跟你爸你妈要?”

齐郁杨哼了一声,“哼,我要是再让他们从我爸妈兜里掏出一分钱,我就不姓齐!”

周向兰都惊着了。

三奶奶从上房出来,“杨杨啊,你妈啥都好,就是太听你姥的话。你姥要从你妈兜里掏钱,跟从她自个儿兜里掏钱没啥两样。”

齐郁杨亲热的过去扶着三奶奶,“姥,这好办,那我就把我妈的钱包要过来,往后我替她管钱。”

“你妈能给你?”三奶奶怀疑。

“杨杨你才多大。”周向兰也不信。

齐郁杨一乐,信口胡扯,“我妈要是不把钱包给我,我就撒泼耍赖,赌气绝食,离家出走……”

“本事了你,还离家出走。”周向兰不由的笑了。

三奶奶很乐呵,“杨杨离家出走没事,她从小就会离家出走,小时候啊,她和我生了气,就一个人跑到外头坐着,到饭点出去叫她几回,她就耷拉着小脑袋回家了。她舅笑话她,‘杨杨离家出走回来了?’她不理她舅……”

三奶奶和周向兰以为齐郁杨是开玩笑,却不知道齐郁杨是真的要改造齐铁庚、余小妮这对包子爹妈了。

余老头余老太那家人是极品,可要是没有这对香喷喷的大肉包子惯着,也到不了这一步。

王招弟回家以后果然闹腾开了,连余老太都压制不住,这天余家一直吵到了半夜,左邻右舍支着耳朵听,听够了笑话。

过了两天,嫁到十里堡的余清芳拉着她的女儿小线来了,“杨杨,那天你给了六十多块,我用了十多块,这五十块你还拿着。”

余清芳有点不好意思,“杨杨,我手头一个活钱也没有,那十几块我攒攒,攒够了就还你。”

齐郁杨摸摸小线瘦瘦的脸颊,“那十几块我不要了,就算是我给小线的零花钱吧。”

“那咋能行?”余清芳过意不去。

齐郁杨拿奶糖给小线吃,“你就别和我客气了。”

“那我不客气了,谢谢你啊杨杨。”余清芳很感激。

十几块钱,这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是不值一提的小钱。可八十年代的物价低,一瓶茅台酒才八块钱,这十几块钱能买两瓶茅台了。

小线是个害羞内向的孩子,齐郁杨抱着她哄她吃糖,“大姐,小线轻的像羽毛一样。”

余清芳眼圈一红,“小线这孩子……唉,家里条件不好,孩子吃的不行……”

齐郁杨不由的摇头。

八十年代了,农村只是不富裕,不是吃不上饭好吗。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哪行。”齐郁杨委婉的道。

余清芳揉揉眼睛,看样子是要哭了。

周向兰端了碗水过来放下,叹气道:“小线这孩子也太瘦了。清芳,这是你三奶奶出去串门了,不在家,要是看见小线这样,不定得多难受呢。”

周向兰从齐郁杨怀里抱过小线,轻轻拍了几下,“小线奶奶家也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就是重男轻女。唉,自己的亲生骨肉,咋舍得呢?”

余清芳边哭边说,“小线还算好的,总算生下来了,也活下来了。婶子你不知道,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好多人打胎,还有人生下女娃就……就淹死了……”

大夏天的,齐郁杨背上发凉。

她心里沉甸甸的,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屋透口气。

余清芳追着她出来,见旁边没人,小声的、胆怯的道:“我才回家了一趟,奶和妈把这些天的事都告诉我了。杨杨啊,你,你咋不知道向着自己人哩,有工作不给铁蛋,大娃二娃又不是你亲表弟……”

齐郁杨心情更加不好,皱眉打断她,“你是做母亲的人了,关心下自己的孩子比较好。小线这么瘦,身体这么弱,你得想想办法。”

余清芳茫然,“我能有啥办法?我婆婆厉害,家里的吃食她全锁着,就饭时能吃饭,还是我婆婆给分的。我能省给小线一口,就省给她一口,我还能有啥办法?杨杨,这工作的事……”

齐郁杨问她,“大姐,小线有病,你要是回家借钱,姥会给你多少?大舅妈会给你多少?会给你几十块钱,不用你还吗?”

余清芳愣了愣,“不,不会吧?”

她是余仁和张桂凤最大的孩子。张桂凤头胎生了个闺女,满心不高兴,对余清芳不是对就是骂,从她会走路起就拿她当劳动力使,从她记事起,她就像个牲口似的从早干到晚。长大了,余老太收了笔彩礼把她嫁了,婆婆厉害,她在婆婆手里讨生活,日子比娘家更艰难。她自己过的苦,也就没觉得小线比她更惨,小线至少还有她这个当妈的护着不是?今天被齐郁杨当面问了,余清芳仔细一想,还真没觉得余老太、张桂凤和她有几十块钱的交情,能借给她几十块钱不用还。

齐郁杨没好气,“那你干嘛还替她们说话?你要是有闲功夫,多替你女儿想想好吗。”

余清芳嚅喃,“我,我……我也是为你着想,小姑姑小姑父回来了,肯定得说你。”

“我爸我妈只有我一个女儿,很疼我的,你想多了。”齐郁杨语气淡淡的。

余清芳没话可说了。

她拉着小线走的时候,一脸歉意。

齐郁杨把五十块钱交给周向兰,“大姐,这个钱我存到舅妈这里了,以后你如果有急事,又借不到钱,就来找舅妈。”

余清芳点点头,抹着眼泪走了。

“清芳这孩子,从小被她妈打怕了,可怜啊。”周向兰叹息。

齐郁杨道:“是很可怜。”

在原书里,余清芳就是个可怜人,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愚昧无知,软弱无能,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保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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