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芬瞪着眼睛大叫, 那蠢相一如从前, “奶平时最疼你了, 现在奶这样了,你都不过去看看, 你良心叫狗吃了?”
余清蘅眼中闪过丝不耐烦, 把余清芬伸到她面前的手拨开了。
她怎么可能这时候去劝余老太。
她养尊处优多年,早就过了能够放下身段巴结讨好余老太的年龄, 况且她做了多年的顾家少夫人, 包括余老太在内的余家人个个奉承她,这时候让她反过头来折节屈膝, 凭什么。
眼下的形势是很不好, 可她的身体状况也很不好,她感冒了,需要休息。
她要回去休息, 等她身体恢复正常之后, 再来处理这些麻烦事。
只要她身体恢复正常, 以她的阅历和智慧, 什么样的事件摆不平, 什么样的难关不能安然度过。
余老太和张桂凤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且哭且唱,余清蘅实在受不了她奶奶她妈妈这种粗俗的言行,厌恶的转过头,不愿再多看一眼。
太粗俗了, 她是余清蘅, 是堂堂的总裁夫人, 奶奶和妈妈怎么能是这样的无知村妇。
“哎,你给我回来。家里乱成这样了,你还睡得着?”余清芬见她晃晃悠悠的要回屋,扯着嗓子嚷嚷。
“你管得着我吗?我姐姐要养病,知道不?”铁蛋像个炮弹似的弹过来,蛮横的把她余清芬堵到门外,“滚,少惹我姐。”
“好你个铁蛋,就知道向着你姐,你知不知道现在家里出事了,人人要为家里出力?”余清芬气愤骂道。
“我不管,我姐病了要休息,你别吵她。”铁蛋力气大,扯着余清芬硬给扯开了。
“姐,你好好休息。”铁蛋一边扯着余清芬走,一边回过头殷勤的冲余清蘅笑。
余清蘅疲惫的勾勾唇,转身把门插上,重重的摔在床上。
不行,她头都是昏的了,她必须好好睡一觉,必须养好身子,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余家人在院子里哭闹,余清蘅却抱着个枕头,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快睡,快睡。”
她一生病脸就会发黄,肤色不好,很影响容貌。容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重要了,她要多睡觉多休息,尽快好起来,她必须尽快好起来。
余家的闹剧不知是什么时候闭幕的,余清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第二天下午她醒了,是饿醒的。
肚子饿得厉害,咕咕叫,余清蘅备觉凄凉。
堂堂总裁夫人,饿醒的,搞不搞笑。
余清蘅睡了这么一觉,感冒倒是好得多了,但饿得头都是晕的,腿脚都是软的。肚子饿得实在难受,她挣扎着起了床,慢慢挪到门前,取下门栓,出了厢房门。
厨房离得不远。
可当她费力的走到厨房之后,发现灶上空空的,什么吃的也没有。
揭开锅盖看看,锅里空空如也。
余清蘅呆了半晌,晶莹的泪水滑过脸庞。
她余清蘅什么时候吃过这个苦。就算前世她还没有嫁给顾思齐的时候,也是余老太的心肝宝贝,也没挨过饿啊。
“姐,你也饿了吧?我饿得都不行了。”铁蛋从外面跑进来,“爷奶在屋里躺着,妈在屋里躺着,从早上到现在都没人做饭。”
铁蛋对这件事很怨念,伸手揉着肚子,“我到二水家蹭了半个馍,不吃还好,一吃更饿了。”
余清蘅平时对铁蛋一直很好,可这会儿她饿得实在厉害,连安慰铁蛋也顾不上,翻开黑呼呼的柜子,找了三个鸡蛋出来,如获至宝。
铁蛋蹦过来,两眼放光,“姐,咱炒鸡蛋还是摊个鸡蛋饼?”
余清蘅皱眉。
上一世这个年龄的她,应该是会做些简单饭菜的。现在的她享受惯了,家务活十分生疏,炒鸡蛋什么的,太难为她了。
余清蘅想了想,吩咐铁蛋,“烧火,咱煮鸡蛋。”
铁蛋本来就听余清蘅的话,现在又急着吃东西,立即答应一声,生起火来。
烧了锅水,把鸡蛋放进去煮熟了,然后姐弟两个都等不及鸡蛋放凉,就剥开蛋壳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铁蛋三口两口吃完一个鸡蛋,要伸手拿剩下的那个,被余清蘅眼疾手快拦住了,“这个鸡蛋是我的。”
铁蛋不满,“姐,以前你都是让着我的。”
余清蘅不耐烦的拿过鸡蛋剥开,“我生病了,必须吃东西才能好起来。”
铁蛋瞪余清蘅。
余清蘅毫不理会,一个人把鸡蛋吃完,惬意的咪起眼睛。
方才饿得要死,现在吃了这两个鸡蛋,感觉又活过来了啊。
“你们在偷吃东西!”余清芬推门进来,摆出来的架势好像是来抓贼的。
“谁偷吃东西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偷吃了?”铁蛋不服气和余清芬对骂。
余清蘅一阵厌烦,用命令的口气道:“余清芬,你现在给我烧火做饭,我要吃白面疙瘩汤,小青菜,还要两张软面小饼。”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拿我当丫环呢?”余清芬怪叫。
余清蘅冷冷的道:“你当丫环做饭,我吃过饭进城,救我爸和你爸回家。你就说愿意不愿意吧。”
余清芬呆了好一会儿,暴跳如雷,“你就吹牛吧,你有啥本事救我爸。”
“你可以不相信我,那就让你爸一直在局里待着吧。”余清蘅不喜欢厨房里的杂乱,冷冰冰的说完,抬脚出去了。
余清芬不甘心听她的,可她爸现在被关在派出所,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捞人,激烈的挣扎了半天,还是开始做饭了。
算了,不和余清蘅一般见识,万一她真的把人给救出来了呢。
余清芬做好了饭,余清蘅命令她和铁蛋把饭菜搬到了上房,饭菜摆好后余清蘅先让他俩出去了,然后进里间叫余老头余老太,“爷,奶,起来吃饭了。吃饱了饭咱们想办法救我爸和二叔。”
余老太本来是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听到这句话,一个骨碌爬起来,“你说怎么救?”
余老头也不装睡了,也不装矜持了,也下了床,“是得赶紧救,怕你爸和你二叔在所里受罪啊。”
一起吃着饭,余清蘅告诉余老头余老太,“要想救人,有三条路:一条是小姑姑出面求情,说我爸和二叔不是抢劫,是家庭内部矛盾;一条是求顾伯母,顾伯母心地善良,为人大方,不会见死不救,我觉得请顾伯母出面没问题,毕竟她是感谢小姑姑的,不想让小姑姑的家里出这种丢人的事;第三条呢,就是咱们到城里请个律师,让律师出面起诉、辩护,这个要花点儿钱。爷,奶,咱家应该还有钱吧?”
“只要能救你爸、你二叔出来,哪怕舍出我这张老脸出去借钱,我也愿意。”余老头太想让他的大儿子二儿子离开派出所回家了。
“还有点儿。”余老太犹豫了下,决定把她这些年偷偷攒下的钱拿出来。
余老太再爱钱,也知道心疼儿子,余仁和余智关在派出所,余老太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救出来。
“够律师费了。”余清蘅很满意。
她陪余老头余老太吃完饭,就带着家里的钱出发了。
他们打算今天晚上到余信家里住,顺便再让余信帮着打听下派出所有没有熟人,能不能说情。
“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劝说小姑姑。如果小姑姑实在不肯答应,那请顾伯母出面、到派出所走关系、请律师出庭辩护,都是可行的办法。”余清蘅告诉余老头余老太。
老夫妻俩备觉安慰,“还是清蘅有见识,比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娘儿们强多了。”
余清蘅勉强一笑。
她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么老土的称呼了,可真难听啊……
换了出门衣裳,拿了钱,祖孙三人信心满满的上路了。
上了公共汽车,余清蘅因拿钱买票的动作慢了些,被售票员抢白挖苦了几句,话说得很听,“一看就是村姑,没坐过车吧?这土气的劲儿。”
余清蘅差点没气死。
这么些年了,有顾思齐这个霸道总裁在,谁敢这么当面骂她?
唉,虎落平阳任犬欺啊。
余清蘅颤抖着取出三毛钱,买了三张车票。
她一再提醒自己: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就算我真的还是有点儿生气,也不能让情绪影响我的目的。我是进城救人的,不是来和售票员斗嘴的。
余清蘅忍了又忍,没和售票员吵架。
“我是来救人的,我是来救人的。”余清蘅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至少十遍。
到了城里,余清蘅扶着余老头余老太下了车,就蒙了。
她看到了什么?游街,一辆又一辆的汽车缓缓驶过街头,车是敞逢的,车斗里站着一个又一个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的人,有的人胸前还挂有牌子,上面大书特书其罪行。
余清蘅脑子嗡的一声。
这个架势好像要……严打?完了,如果真遇上严打,案件都是从重从快审理的,转圜的余地很小。
余清蘅本来打算先到她五叔余信家里落脚的,这时危机感上来,赶忙带着余老头余老太去了机械厂家属院。
事态紧急,她得赶紧找到余小妮,让余小妮到派出所改证词。
家属院门口,停着辆黑色小轿车。
“居然是德国车。”余清蘅虽毕竟过了多年的富豪生活,对车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见八十年代的小城市里居然有了名牌德国轿车,余清蘅颇感惊讶。
这辆车的车主,应该非常有实力了。
余清蘅对这辆小轿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知道车主是谁,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她目光中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
小轿车前站的那面容姣好的少女不就是齐郁杨吗?而那随意靠在车上、身穿精致衬衣长裤的少年分明是苏尚岩----
苏尚岩,余清蘅前世没有见过他,但太熟悉他了。
顾君同家里挂有苏尚岩的照片,顾君同讲述过苏尚岩从小到大的各种事迹,余清蘅对苏尚岩的生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不对,苏尚岩前世不是英年早逝了吗?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遇难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尚岩眼眸是如墨般的黑色,眼神却清亮撩人,“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提醒,或许我真的会受伤。”
余清蘅左眼皮跳得厉害。
什么意思,苏尚岩度过了那场劫难,没死?
苏尚岩如果活着,那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顾君同不会回娘家挑选继承人,顾思齐也不会被选中,成为集团总裁。
今世和前生,变化这么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