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李玄霸从不自诩君子,自然也就不会在意这句话,或者,在他眼里,这个“道”字并非道理的意思,而是指门路。
东郡的大户人家常有往来,朱家既已起了头,其他人也不愿留在东郡等着祸乱殃及,纷纷托朱哲帮忙好话。
朱哲年近八十,阅人无数,李玄霸脑中想些什么,他何尝看不出来?再者,来请他帮忙的都是故人,朱哲也断没有拒绝的理由。
乱世之中,人人都可能沦为盗贼,像朱家这样的富户,只能相信朝廷。曾经有人花了巨资,请人护送迁徙,结果他们没有被盗贼所杀,反倒被请来的人谋害。
李玄霸乃是杨广疼爱之人,这便是他的优势,别人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李玄霸却可以做。再加上李玄霸并不贪婪,求他护送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当然,李玄霸离开朱家便回了大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极受欢迎的人。
“玄霸,你未经张将军同意,便做出这样的事,难道不怕惹恼张将军?”李玄霸回到军中,将他在县城所发生的事情了一遍,秦琼担心的问道:“我知道你是为朝廷考虑,但毕竟违反了军规,要不等张将军回来,与他商议一番再做打算?”
张须陀等人常年不在营地,李玄霸也已抛开偏见,与秦琼越走越近,连称呼都不像之前那般僵硬。
“保护大隋子民,本就是朝廷的义务。”李玄霸认真的道:“贫穷百姓是大隋子民,那些富庶人家也是,如今他们担心路上遭遇流寇盗贼,只是向我们借几条船,我们又有何理由拒绝?”
家产的两成,是一个不的数目,若秦琼不动心,当然是假的。但秦琼与李玄霸不一样,他是君子,自然会有一些其他方面的考虑。
“如果今天去县城里的人不是我,而是叔宝大哥,你一定会认真思考一番,然后拒绝朱家的请求。”李玄霸笑了笑,道:“你们在意名声,但我不在意这些,我只希望张将军招募士兵时,不会因为军饷而担心。”
张须陀虽然已经尽了全力,却依然无法阻止瓦岗贼的壮大,此消彼长,朝廷不打败仗已经是万幸了,何谈剿灭瓦岗贼?
“军饷是朝廷该考虑的事情,玄霸,你又何必冒着被陛下怪罪的风险呢?”秦琼神情复杂的道。
“叔宝大哥何必自欺欺人?”李玄霸苦笑一声,道:“上次张将军剿灭瓦岗两千人,陛下对有功者的奖赏呢?”
秦琼无言以对。
李玄霸继续道:“东郡像朱家这样的大户不在少数,如果我们不帮助他们,那他们的家产极有可能落入逆贼的手中,逆贼有了钱财,自然就会壮大自己的实力。”
“张将军坐镇东郡,只要那些人能够保持镇静,便不会遭遇灭之灾,他们应该相信,朝廷有能力保护他们。”秦琼想了想,道:“难道玄霸怀疑张将军?”
李玄霸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毕竟根据他的记忆,再过一段时间,张须陀将会被调往荥阳,由此证明,东郡肯定是守不住了。
“叔宝大哥,玄霸心意已决,还望你不要再劝。”李玄霸无法回答秦琼的问题,严肃的道:“我已经答应了朱家,必然不能失信,否则何人还会相信朝廷?”
秦琼从未见过李玄霸如此坚持,叹了口气,道:“你是朝廷监军,有权调派大军与物资,我没有资格阻拦。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参与其中,希望张将军回来,能够责不罚众。”
“多谢叔宝大哥的好意,不过这件事还是由玄霸一个人做吧。”李玄霸拱手行了个礼,道:“不管怎么,陛下疼爱我,相信张将军看在陛下的份上,对我的惩罚不会过重。我之所以与你商量,是希望你能够替我保守秘密。”
“你一心为朝廷设想,我又如何忍心破坏?”秦琼万般无奈的道:“不过,你的动静要一。”
“玄霸心中有数。”李玄霸笑眯眯的盯着秦琼。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秦琼被李玄霸盯得全身不自在,慌乱的道:“我可告诉你,船可以借,至于士兵,想都别想!”
李玄霸看秦琼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叔宝大哥,你在营中练兵,倒不如让他们参加护送的任务,实战才是最好的练兵。”
接着,李玄霸口若悬河,一直了半个时辰,只把秦琼的目瞪口呆。
“当年的大隋第一勇士,何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待李玄霸完,秦琼缓了缓,道:“张将军不在,军营中由你做主,我只负责练兵,其他不管。你想好之后,给我命令就行。”完,逃离李玄霸的营帐。
李玄霸笑了笑,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朱哲是第一个请李玄霸帮忙的人,自然也是第一批离开的。
李玄霸虽然没有承诺派军保护,但临行的时候,还是从军中抽出一百多人,并安排他身边的几名禁军也加入进去,负责指挥。
“忠勇卫大人的恩情,老朽没齿难忘。”朱哲与李玄霸拜别之时,不顾身体老迈,坚持向李玄霸拜了一拜。
李玄霸连忙扶起朱哲,假装不高兴的道:“朱老先生何必客气。”接着,李玄霸又大声道:“其实应该道谢的人是我,您对朝廷的支持,玄霸代表陛下,代表军中的将士,多谢了!”
既然代表杨广,李玄霸不可能躬身。
“大人,我朱家算是保住了,但东郡还有无数个朱家,还望大人替他们想想办法啊!”待朱家人准备妥当,准备离开时,朱哲低声道:“老朽这里有一份名单,皆是愿意与老朽一样,献出部分家产的大户,还望大人考虑考虑。”
完,从袖中颤颤巍巍的取出一条手帕。手帕的材质才是丝绸,尽显朱家富贵。
李玄霸闻言,面色不变,悄悄的将手帕塞进袖中,道:“此事,我会考虑,朱老先生,时辰也不早了,您还是赶紧启程吧。”
朱哲见李玄霸收下手帕,暗道没有辜负别人所托,再次拜谢一番,在仆人的搀扶下,上了船。
朱家财富颇巨,装满了整整三艘大船,再加上一船的人,四条船浩浩荡荡的顺着永济河,朝着洛阳方向去了。
李玄霸目送着朱老太爷离去,流下了泪水。
“忠勇卫大人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啊!”不少人围到李玄霸身边,纷纷称赞道。
李玄霸擦了擦泪水,勉强笑了笑,道:“玄霸与朱老先生一见如故,已经结成忘年之交,他既然把诸位的安危托付给我,玄霸一定尽心尽力。”
众人口中称颂,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实际上,他们心里很清楚,之前李玄霸刻意大声与朱哲话,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自己找上门?
李玄霸的眼泪也并非装的,他真的很感激朱哲留给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