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子夜时分,蔡阳城外骤然间发出诡异的尖啸,城上军卒枕戈睡做一片,不少人被尖厉的响声吵醒,迟钝的头脑尚来不及思虑究竟是什么声音作怪,迷蒙的眼便见巨大黑影在头顶飞过,越过城头砸塌城内屋舍。微弱的篝火映照巨大尘埃自城内掀起气浪。
“敌袭!”
“敌军攻城了!”
“夜袭!”
骤然间,城上席地而睡的军卒慌忙起身,呛啷啷一片刀剑出鞘之音,有人扣紧兜鍪有人舞兵乱挥,少有清醒而冷静的军卒望向城下,却见四下里安静非凡,根本没有敌军大举进攻的预兆,城上惊弓之鸟般的守军混乱这才被下级军官强压下去,一个个传令卒接连下城传报。
紧跟着又是几块飞石自黑暗中劲射而出,一块圆石重重地砸在城头碾碎数名守军,剩下的几颗则越过城头砸落民居。攻势称不上强大,甚至像游戏一般不过几块飞石而已,哪怕是城头没什么见识的小卒都能猜到敌军仅有几架石砲而已。依靠这种攻击来夜晚攻城自是不大可能。
也就是荆州兵不曾见识过燕北攻打兖豫时上百架石砲轰击城墙的模样,否则哪怕见到一架石砲都会不可抑止地心惊肉跳。
城头的军士军心逐渐稳定,只是大多撤下城头,城下的守军却是无可避免地乱了。
第一道传令一出,城内各营休息的军卒便仓促地爬起冲向东西北三门,随时准备登上城头迎战;第二道来自城头传令告知实情后各部皆乱,怨气极大,险些连兵将都弹压不住。
城西营寨门口,铃铛清响,甘宁携刀出营立在营门口并未走向城头,只是向北拧眉望着,攥紧了双拳。
“为何是今夜?”
甘宁口中喃喃,他身后营地里圈着三百余匹骏马,几百个剽悍的汉子饮酒食肉后气壮如牛,他本准备今夜出城夜袭露宿野外的凉州兵以壮守军士气,却没想到敌军同样在今夜以投石炮震慑守军军心,而且还比他早一些。
如果甘宁早半个时辰率骑兵队出城,则刚好会在野外撞上姜晋提早布下的石砲,可是现在?甘宁甚至不必回头就知道方才鼓起肝胆的敢死士如今受敌军石砲影响而士气受阻,要么现在率队出城,要么今夜便不必出城了。
城外驻扎着数千凉州兵与上万司州兵,那些人都是从军数年的老行伍,如果他的部下没有足够的胆气,冲阵便如同寻死一般。
没过多久,城北的石砲归于平静,数骑奔踏入营,为首一将为原江夏都督苏飞,见甘宁在营门外,翻身下马摇头道:“敌军以石砲轰击城中,城楼被砸塌了一座、翻了几处民宅,如今已停,四下漆黑不见踪影,敌军并未攻城,怕不过是疲兵之策。兴霸多有远见,你估计敌军今夜会不会攻城,会不会稍后再以石砲砸上一阵?”
苏飞话一开口,甘宁便知他在担心什么。若是疲兵之策,苏飞便要将兵马调拨至城南石砲袭扰不到的地方休息,否则明日白昼难以御敌守备;可若敌军并非疲兵,稍后引军进攻城池,兵马倘调至城南则不能及时应对,故而忧心忡忡。
“敌军不会攻城,将军大可放心调兵城南。”苏飞面露喜色,却听甘宁随后摇头道:“蔡阳城不可久守,将军自告奋勇却是捡了苦差。敌军势大,我军仅有城池无险可守,凉州骑游曳于外,斥候放不出去,更无法与邓县联系,说是掎角之势实则各自为战,难以支应,何况敌军还有石砲……”
自围城之始,三日里放了四拨斥候试图前往邓县联络文聘,以期共抗敌军,可城外凉州骑着实剽悍,四队斥候散开了便再无声息,尽数死在城外到现在整整三日无人逃出生天,让甘宁甚至怀疑斥候多半连敌军围城的圈子都没摸出去便被杀了。
苏飞露出苦笑,随后探手道:“我数过,敌军石砲至多五架,不足为虑!”
“将军,敌军仓促而至,北兵不擅水路,辎重运筹困难,赵王富有北方,他们不是没有石砲,只要他们需要,今夜有五架、明日便可有五十架,难道我等要将取胜希望放在敌军没有石砲上?”甘宁与苏飞是故交好友,早在甘宁还在蜀地为官之前便有所交往,言语谈不上尊敬但却推心置腹,道:“今日之计,唯有诱敌攻城,在城头杀伤敌军十之二三,不必死守城池。死守兵粮军械总有耗尽的那天,此战非一仗擒敌所不可取胜。”
按理说蔡阳处荆北之地,背靠襄阳是不怕无粮可食无兵可用的,但坏就坏在他们与襄阳间隔虽近,中间却有一条宽数十仗的沔水。虽然目下还看不出劣势,但甘宁始终担心西面邓县的文聘会为敌所破,一旦邓县陷落,敌军便能调集轻兵包抄腹背,截断蔡阳后路。
这种可能并不低,甚至不需要巩县蔡阳,只要派出兵马将文聘拖住,他们身后便也会失去荆州的支援,到那时蔡阳便真正变成一座孤城,叫天无门!
“一仗擒敌?”苏飞面露严肃,他是给刘表下过军令状的,请命来守备蔡阳以拒敌,现在甘宁却说蔡阳守不住,令他不快,“依仗何在?”
甘宁向后望了一眼,“沔水,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将军既与刘公相约,便先守备城池。我欲率部半个时辰后突袭城外敌军营地,挑起其怒火,使其准备未齐便强攻城池,将军便可于城上杀敌,敌军强攻不下,才会另想他法,退军也好、不退也罢,终归是个办法。”
“此外,还要请将军传信刘公,请其差人于沔水南岸筑起两座水寨,万一局面不妙我等可率军南撤,将粮草辎重尽数转运南岸。甘某不才却有几分水上本事。若能与敌军战于沔水,他们撤军也就罢了,如若不撤,甘某定可擒其魁首向刘公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