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以东,斥候营地。
输了战阵的孙轻等人自然是垂头丧气,赢了这场仗的华雄却也在大发雷霆。
辽东军惊讶与西凉兵的坚韧,华雄又何尝不为辽东军的凶猛而感到惊讶。这是一场夜袭,他以三倍的兵力发动一场夜袭,没有全歼敌人这在他眼中就已经是一场败仗了!
何况,没能留下敌人就罢了,己方还折损了上千部下!
敌人对这场夜袭早有防备,最大的伤亡发生在一开始接战的冲锋中,倒在营地外围的尸首在清点后足有二百三十有奇。除此之外,辽东兵马组成锋矢阵向北突围时的路上,他的部下丢下了八百多具尸首。
再加上伤兵,里里外外,这一场仗为了留下两千个敌人竟使得凉州兵折损近两千。
而敌人留在这里的尸首,仅仅有九百多而已!
这他妈到底是谁输了?
华雄现在觉得自己发动这场夜袭是毫无意义的,与其这样折损掉两千兵马,到还不如安生呆在荥阳城里,准备接下来必然发生的围城战呢。
至少在围城战里,他依靠六千人手足够防备燕北两万兵马的进攻。到时候与中郎将徐荣里应外合,便又是一场像歼灭曹操一般的大胜仗。
这么一场夜袭让他没有达成任何战略目的,仅仅过了把打仗的瘾……这叫什么事?
华雄现在算是明白,为何董公总说他不懂谋略,太过莽撞。
平时还总觉得自己勇武超群,可打这么一场仗,真是……窝囊透了!
至于那些微薄的战利,对比这场大战的整体胜败来看,似乎并非那么重要。
华雄仅仅是命人清点了两军尸首,便堆在一旁不再管了,收拢了营地里四散奔走的百十匹战马,成立一支短暂充当斥候的起兵队四下里散出去防备敌军可能的回来偷袭,做完这一切,便只等着士卒清点好战利赶紧伤兵撤回城内。
已经有这么大的死伤,剩下的这些士卒再禁不起半点闪失,否则荥阳城都有可能保不住!
徐荣可不会趁夜行军,他那两万人马要打的是与燕北的决战,眼下中郎将的兵马肯定已经在旋门关与荥阳中间的野外驻军休息。
这座荥阳城,可是要靠他来撑到明天中午……如果这些兵马再有什么闪失,一旦燕北大举攻来,他守得住吗?
“都快点,别闲着,快点!”华雄提着兜鍪与长刀在营地间踱步,大声催促士卒加紧收拢战利,喝道:“快点,弄完赶紧回城里去!”
辽东军有不少战马,那些逃走的军卒人人都是骑手,这让华雄感到不安。灯火通明的营地还尚且能给他一点安全感,但一想到接下来有足足八里的路需要摸黑走过去,就令他感到担忧。
如果那些骑兵再冲回来怎么办?
不过华雄在心里也知道,这种可能非常之小,毕竟他们的敌人已经遭受重创,只顾着夹起尾巴逃窜,哪里还有胆气再攻回来呢?
可就在他心心念念着辽东人不会回来时,一骑战马唏律律地奔跑回营地乱窜,让华雄勃然大怒。
那战马的单边马镫后面坠着个人,胸口及背后插着三支羽箭,早已死去多时。若非脚被单边马镫卡着,这匹战马也不会跑回来……华雄伸手探了探死去凉州兵的鼻息,扬刀喝道:“全军戒备,幽州狗儿回来了!”
随着他这一声大喊,营地里登时大乱。凉州兵作战的意志无比坚韧,但与之对等的便是他们的军纪亦差到令人目不忍视,猛然收到敌袭的消息,有人举着长矛嗷嗷叫着便往外冲去,有人紧张兮兮地左右环顾,根本不知道结阵。
在华雄的一再叫喊,甚至挥刀劈了个不听号令的屠各胡屯将,周围的军士这才自发地结成环阵,在营地中守备不知会从哪里出来的敌人。
结阵之后华雄在心中暗自庆幸,多亏了敌军方才没有直接纵马攻入营地,否则就他们这个军纪,趁着刚才大乱直接被敌骑冲散了都有可能,不过现在嘛……没人能冲散结阵之后的凉州军!
数息时间悄然过去,四下里安静无比,周围一片漆黑哪里又能见到敌人的影子?
华雄身边的亲信军侯问道:“校尉,这战马该不会是……方才抢马追击敌军的兄弟吧?”
华雄摇了摇头,瞪着一双大眼左右环顾,显然精神紧张到了极点,半晌才对军侯说道:“派几个人去四周看看,尤其是北面,刚才这匹马就是从北边过来的。”
军侯抱拳应诺,接着几名探马朝四方奔驰而出,片刻背影便隐入周围的黑暗中。
华雄这才稍微放松警惕,长出口气道:“可能是华某多虑……”
话还没说完,北面远处便听到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两骑并肩奔来,一骑还回首指着后面,不过他们谁都无法跑到营地,飞来的箭矢穿透他们后心,接连自坐骑上栽倒坠在地上。
“敌人在北面!”
接着,大队人马行进的声音从北面传来,这让他们确定了敌人真的回来了,华雄连忙传令道:“快,弓弩手去北边!”
华雄军中本有千余弓手,夜战中又得了许多骑弓,如今手上的远程兵力足有三曲之多,接连下令道:“朝远处抛射!”
随着华雄的命令,近千名射手张弓搭箭向极远处的黑暗抛射箭矢,眨眼使箭雨将远处笼罩,但是大多数箭矢都仅仅是扎在地上,至少华雄根本没听到有人中箭发出惨叫。
收效甚微。
马蹄声还在继续,不停地向西北方移动,华雄又赶忙将两个弓兵曲分开列阵于西、北两个方向,保证能够防备可能冲锋而出的敌人。
他的阵形才刚刚布好,马蹄声却又从他意想不到的方向传来……东面,也就是他们阵形的背后。
苏仆延口中带着胡兵的呼哨擎着大弓呼啸而来,引六队三百弓骑自敌军背后冲锋而出,眨眼便突进至百步之内,乌桓勇士各个张弓搭箭,至四五十步随着号令一齐将箭矢射出,接着骑兵队向南兜转半圈,眨眼又射出一片箭雨。
随着乌桓骑兵的崩弦之音想起,每次都能夺取数十名凉州兵的性命。
东边本来是华雄主要防备的区域,可此时却因先前北面跑回的战马与向西行进的马蹄声让他以为敌人正在迂回,从而将弓手全部调向西北两面,东面留下的尽是些对上弓骑没有还手之力的羌胡兵步卒,兜头两次箭雨便使得步卒减员过百。
苏仆延引军向南,这才遭到西面弓手的反击,不过眨眼便又兜转回来,再度一次齐射,调头奔马窜入黑暗之中。
这下华雄彻底慌神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怎么办。现在很明显的是东面有敌人,而北面与西面有更多,他手里弓手就这么多,还能如何守备?
如何守备他都没有办法,只能命令各部收缩阵形,成锥阵。留出三面外围布下尽为弓手,这才能保证无论哪个方向有敌骑袭来,都能遭受至少一个曲的弓手射击。
但是四下里随着这一次突袭,又再度陷入沉寂的不安中。
华雄的军司马受不了这种未知的紧张,说道:“校尉,我们冲杀出去吧!”
“怎么冲,离开这里,到处一片漆黑,那些骑兵可比咱们跑得快!”现在冲出去,不打火把敌人看不见自己,自己也看不见敌人;若打起火把则自己就变成了活靶子……活靶子,华雄大叫道:“快把营中火盆熄灭,敌人在暗我在明,他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孙轻、太史慈、苏仆延分别领着三百余骑处营地的西、北、东三个方向,距离营地不过三四百步的距离,却足矣领凉州兵看不见他们。但灯火通明的大营却使得他们完全暴露在辽东军的视野之下,将他的阵形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军令传下,片刻之后整个营地陷入一片漆黑,只剩下营地外围二百步还留着一圈篝火发出微弱的光芒。
一时间,两边谁也看不见对方的动作。华雄灭掉营地火盆的办法令辽东三人都感到气馁,这下可好了,谁也看不见谁。但是最先想出办法的是太史慈,他毫不犹豫地命十余骑将营地外围他这个方向的火盆也都熄灭掉。
随着他这边一片黑暗,孙轻苏仆延也有样学样,当即将营地外围的火盆尽数熄灭,这不单单是夜战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所有人都只能凭借声音来分辨敌情。
“校尉,我们怎么办?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啊!”
华雄当让知道拖下去不是办法,等到天亮或者燕北大部杀过来,他们这几千人全都得死在这,可是眼下还有什么好办法吗?华雄只能传令部下,尽量轻手轻脚地向荥阳的方向移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校尉,敌人只有千余,虽然他们有轻骑快马,但我等足有四千之众……不如,分开跑吧?”
“分开跑?”华雄呢喃一声,接着便点头说道:“没错,分开跑,只有分开跑到荥阳才有活路,传令吧,各部以伍向四周跑,逃向荥阳!”